怎么能不恨?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困在这具病骨支离的□□里,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他家破人亡,在尚且懵懂的年纪被迫害,丧失言说的能力。
错的本不是他,是这腥风血雨的江湖,是这鬼魅魍魉的贪欲,是这天地间令人作呕的执念罢了。
玉扶光掩唇,剧烈的咳喘几下,心脏的窒闷感并未缓解分毫。
他唯一算漏的便是隗尚狡诈,多拖延了一日,另他的毒沁入的更深了。
他又无声的唤立在不远处的乔芰荷一声“娇娇”,寝室内并无他人,半遮的床幔轻挑,伸出一只手来,指尖的绀紫轻而易举的被乔芰荷窥探。
腕骨伶仃,挣动着轻轻招了招,而后乔芰荷见他的嘴巴开合,“来,让我看看你。”
他发不出声,根本听不清吐字,只有沙哑示弱的气音,像是在她心上扎了一个洞。
乔芰荷被钉住的双脚终于被玉扶光撬动,她迈着步子上前,握住了那只冰凉纤细的手。
半跪在床榻边还未开口,几乎只是在触到那双手的一瞬,温热的眼泪便溢满了眼眶,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她埋首在锦被之上,不愿被玉扶光瞧见,瓮声瓮气的抽噎声一直不断,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惊惧、后怕、担忧都统统甩出去。
玉扶光只是微笑,冰凉彻骨的手轻抚在乔芰荷头顶,指尖捻起她的碎发,温柔地的拨弄。
他神色温软,不是不心疼的又摸了摸她的耳朵,微叹一声,用了点力气才抬起乔芰荷的脸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别哭了,丑死了!”这次他似乎用尽了全力,嗓子里却是仍然发不出声,沙哑破碎的语调几乎微不可查。
失声之后,他只对她开口,因为觉得张嘴发不出声来实在可笑。
乔芰荷为他学会了读唇,她看懂了,吸吸鼻子,止住决堤的泪水,立刻反击“你才丑!”
他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刻,指尖流连,轻轻替她擦了擦沾湿的睫毛和脸上的血污,“吓坏了吧,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乔芰荷提高了音量,霍然起身。“延维!你进来!”
延维从外间进来,衣衫褴褛,左臂被利刃所伤豁了一个大口子,正在渗血。
酣战过后,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还在亢奋中,他的伤不在要处,也无甚不适,原本被勒令跪在堂中,现下被召唤,以为事情多有转圜,继而开口就像是在没眼力见喜滋滋的邀功。“主子!乔姑娘!”
“让你开口了吗?”乔芰荷沉沉斥了一声。
延维见屋中气氛不对,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瞅了玉扶光一眼便乖觉的垂下了头。
“你瞧他作甚?”乔芰荷怒火中烧,“主仆二人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呀!怎么,如今事成不讨些奖赏?”
延维不敢再言语,静候发落。
“那我如今便做回主,罚奉半年!滚下去治伤吧。”
延维心中哀嚎一声,却也不敢造次,低声道“是”,默默掩门退了出去。
刚过了祭月节的午后,气温适宜,吹过一阵舒爽而干燥的风,带来阵阵桂树馥郁的馨香,冲淡了寝室内清苦的汤药味。
刻意压低的咳喘在身后响起,乔芰荷回过头,红透的眼眶颜色还未消散,开口声带哽咽。
“是什么毒?”
玉扶光还未来得及答话,便从掩唇的指缝里渗出殷红的血迹来。
他亦沉默,微微抬眼,目光直直的看着对面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深沉莫测,似是心思千回百转。
“问你话呢!是什么毒!”乔芰荷连忙上前查看,见他服了解药,面色仍是难看,不由提心吊胆起来。
他只摇头淡淡的笑,嘴角的血印在苍白的面庞上,稠丽而妖冶。
玉扶光不答,稍稍倾身,不顾两人身上的血污,将乔芰荷拥在了怀里。然后,他靠在乔芰荷的肩头,埋首在她的发间,终于卸下了一点力道,轻轻叹了一声,近乎贪婪的嗅着乔芰荷身上的味道。
好累,但还好,你回来了。他在心里这样想。
这不轻易透露的脆弱,惹得乔芰荷鼻子发酸,像是怕他会逃掉一般,她亦紧紧的拥着他。
目光汇聚在床榻畔浮动的光斑上,院中树木剪影破碎,在风的搅动下,透过推开的窗投射在床榻旁,像是边缘凌乱的光影画。
虚惊一场,在这一刻,竟成了最好的棋局。
静默片刻,两人的体温交缠,“心脏还难受吗?”乔芰荷低声问。
埋首在颈侧的那人点了点头,他松开怀抱,对着乔芰荷示弱般开口道“腿也疼。”
一双清冷的眼眸含了些雾气 ,因为心疾还未缓解,掩在乌黑羽睫下的眼尾还带着点绯红,此刻对着乔芰荷弯成了一轮新月。
她已经觉出对方笑意中的狡黠,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在她的心上烙下几点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