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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暗狱,他无数次的来,立于格栅之外,冷眼瞧着牢内那些终落败于他的阶下囚们。
然今。
昔日拥趸死的死逃的逃,他此刻身边再无一人,孑然一身,只余一副锁链困住残躯。
怎地寒凉。
“国舅爷,吃了好上路。”一个女人低哑着嗓音说道。
她细瘦单薄的手臂穿过格栅,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却依旧稳稳地端着面汤,不见洒出一滴。
见方九玄没有要接的意思,女人依旧端着碗,另一只手将食盒的盖子置于格栅内的荒草上。
手指试了试平整,才将面汤置于其上,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银勺置于碗内。
“没毒,趁热吃。”女人又低低说了句,便顾不得裙摆沾到的脏污,头也不抬地转身走了。
女人似乎藏了心事,自然没有发现方九玄的目光在身后追随。
“呼!”方九玄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梦中,那女人面覆薄纱,走路身法与言语,都是方九玄所陌生的。
他笃定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但为何。
方九玄犹记得,那女人离去时颤抖的肩膀和凌乱的步伐,似忍着天大的悲伤。
还有她面纱未及覆盖的粉白耳垂,那里一颗红欲滴血的痣。
“痣?”
似在哪里见过。
“算了,梦而已。”
方九玄似在梦中过完半生,此刻晃过神来才觉软塌已被汗水浸湿。
觉是睡不成了。
方九玄枯坐着,待天空露了鱼肚白,才草草用了早饭,甫一回书房,侍卫便送来两封信。
一封是昨日一同饮酒的秋朗,递了帖子邀他出席四日后秋府夜宴,说是找了时兴的酒家,定让他惊艳。
另一封,上漆桃粉色火漆,封面上漂亮柔和的字体书着“玄哥哥亲启”。
方九玄拆信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这番场景,似梦中见过。
若。
若同梦中一样,那这封便是许明媚求他带她进宫参加姐姐寿辰的信。
而她将在寿辰上第一次见到新帝,周宁易。
那个日后与之联手送他落黄泉的男人。
方九玄定了定神,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内容果然如梦中一般。
他似早就背下来般,一一复诵。
“玄哥哥,启信安。”
“媚儿思您久矣,然快马加鞭仍需时日,阖家欲冬至归京,盼勿念。”
“媚儿思君念君,盼与玄哥哥共度冬至,然,每逢冬至玄哥哥必入宫伴太妃娘娘共度生辰,媚儿不舍思念之情,又不忍玄哥哥为了媚儿坏了与娘娘的寿辰之约。”
“望玄哥哥带媚儿一同进宫伴驾娘娘生辰,共享情深。”
字字不差。
梦中,他还当许明媚明礼知仪,又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日,才这般请求。
自然应了她,带她入宫。
哪晓得被她如此步步心机巧言利用。
细细想来,他手上的血,除了杀敌,甚至多半都是为了她。
方九玄将散着幽香的信纸点燃一角,盯着燃起的火光出神。
火红的光焰中,他好似又看到那张覆着薄纱不甚清晰的脸,和她透粉耳垂上的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