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包间外小二敲门。
“客官,打扰了。”
“恐客官多饮,身子不爽利,小店奉上汤食。”
“呦呵?这家店挺会啊。我前脚刚吐,后脚就送了汤食。”
秋朗大笑着,掏出银子丢进小二手里,“该赏!该赏!”
小二得了赏,自然舍不得表现的机会,还想再磨蹭,便被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吓了个激灵。
什么人,能单单只是被瞧一眼,便好似面对判官一样,将平生所做错事想要和盘托出,一一忏悔,只求他能饶了自己性命。
小二慌忙道谢,脚下凌乱连滚带爬的出了包间。
秋朗大笑着,身边家丁将面前红翠点映的疙瘩汤盛出一碟,吹凉吃下,过了不多时才回禀。
“回主子,无毒。”
“还用你说,有毒你都咽气了!”秋朗揶揄着,盛了一碗疙瘩汤递到身边男人面前。
“王爷慢用。”
男人手里捏着酒杯,薄唇抿酒,似在想着什么。
秋朗知他为人,也不觉尴尬,手里搅着疙瘩汤,自顾自地诉着苦。
“你都不知道,我家最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爹非说家里人照顾的不好,吃食也不行,家里住着没有宫里好。”
“我家厨娘伙计,这几个月换了不知多少人。”
“而且,自从我爹回家,天天让我去找那个什么小凌子。”
“可是我查了,宫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倒是有位宫女不见了踪影,你说说,太监和宫女,能是一个人吗?”
“再说,下人回禀,说那宫女为人飞扬跋扈,许是被人趁着宫乱,害了性命也未可知。”
男人闻言挑眉,放下酒杯,审视着秋朗。
“呃,不是宫乱,不,不是。”
好可怕的眼神。
秋朗缩低身子,慌乱中吃了一大口疙瘩汤,便被还未吹凉的疙瘩汤烫到了舌头。
“呸呸呸……嗯?嗯?”
“这,这味道。不陪你了。小二!小二!”
秋朗哪还顾得上舌头的疼,此刻被疙瘩汤刺激到的味蕾,只想赶快回家。
他唤来小二,要了一个食盒,连着瓷碗一起放进食盒,没给男人留下一勺。
“这个好吃,我得给我爹送回去。明天我再跟你约哈。”
秋朗临走,还不忘嘱咐小二,包间所有消费,秋府买单。
言罢,催着马车一路走远了。
“啧,纨绔。”男人搅着汤匙,嘴角含笑,尝了一口汤。
不禁瞳孔跟着缩了一下。
他放下汤匙,意味深长看了门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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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点点月光洒进屋内。
软榻上闭目的男人,猛然睁眼,月光洒进鹰般狠戾的眼里,似细碎的琉璃。
他眉头还锁着未舒展的愁绪。
方九玄做了一个梦。
一切是如此真实。
以至于躯体被刀刀凌迟的痛感,此刻依旧攀附满身,将他痛至麻木。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而梦中常常出现的女人,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徐明媚。
朝思暮想?
方九玄有些怀疑自己的用词。
可他自十六岁时,初遇豆蔻之年的她,便将之看做唯一的妻。
在这吃人的京城长大,又是陷入权势漩涡中心的人,哪能独善其身,他自然手染血污,
所以为了她,他不惜做个更坏的坏人。
为了她,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的兄弟,为了她的氏族,方九玄动动手指,便让整个京城都为之让步。
也正因此,方九玄落得个“痴心阎王”的诨名。
皇室出了这样的人,非议便跟着飘在眼前。
他便被自家皇帝外甥,寻了个由头,眼不见为净地送去戍边。
此次宫变,他也早将心上人阖家送走,允她们时局稳了再行回京。
算下日子,不日也该回了。
可是他梦之所见,却好似翻看了他的一生。
梦里,他为了心上人徐明媚不断膨胀的欲望,甘愿替她涤荡朝野,助她宠冠后宫。
只因她说她也想坐坐皇后的位置,望玄哥哥成全。
可是最后,他卸甲披发、面刻囚字,与她殿前相见时。
她受尽恩宠,与新皇龙椅并坐,攀住龙袍的指甲,红得刺眼。
瞧他的眼神里,却是他未曾见过的疏离和厌恨。
“他?并不熟稔,斩了罢。”
梦中那一刻,方九玄似被人踩住喉咙,发不得一丝声响,喘不进一丝空气,直到窒息晕厥。
再睁眼,他已身处暗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