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宁醒了。
她眼睛雾蒙蒙的,尚在梦中尚未清醒的模样,见着是我,方才展颜一笑,柔声道:“木香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抓着她两只冷冰冰的手,一边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来瞧瞧你好些没有。”
她依旧苍白脆弱,如同一只破碎了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我担心她,她却一直叫我放心,还反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木香师傅,等回了江夏,我做糖醋小排给你吃好不好?”
我重重点头:“好,要是不好吃我就将你捉回我的狐狸洞,让你尝尝骗我的厉害。”
她柔柔地笑着,温和地注视着我。
我最吃不消她这么专注又慈爱的眼神,好似我是她的孩子一样,于是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对她说:“好了,不与你逗笑了,我们快快赶路,天黑之前回到江夏!”
她“嗯”了一声,如意也早早收拾好了行李,我们重又坐回了马车,只是这回赶路的换作了渊临。
许是昨夜那一遭同床共枕,今日他都不敢正眼瞧我,屡次三番躲了去,红着耳朵尖尖说话也跟蚊子似的不大点小,我懒得搭理他,他既自请驾车,我也乐得清闲,便与周嘉宁他们窝在了一处,安心躺着与她们逗趣玩。
我这妖怪虽没什么腾云驾雾的本事,可日行千里也是不在话下的,于是一路摇摇晃晃,我们在黄昏时分到了江夏。
江夏是座南方小城,潮湿而温热,一别经年,这里还是周嘉宁离开时的模样,她却像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不无好奇地四处探望着。
她指着一处不起眼的馄饨摊与我说那是她年少的最爱,每每她兄长惹恼了她都会带一碗馄饨向她赔罪,她离开时摊子的主人才生下孩子,一晃这么多年,襁褓里的孩子成了帮衬家人的小小男子汉,洋溢着笑脸将一碗碗馄饨端向过往食客。
江夏与我在她梦中所见有许多不同,但我却对这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自己曾经来过一般,恍然间又忆起自己早已在周嘉宁的梦中走过千遍万遍,又怎能不熟?
马车停在周家门口,周嘉宁却迟迟不愿下车,一来是她如今这副病弱枯竭行将就木的身子怕叫家人担心,二来则是近乡情怯,当初的一意孤行在八年后得到报应的羞愧。
她不愿下车,我也不好强逼了她,正当我们打算找个地方先歇下脚时,外头传来一声颤颤的声响——
“小姐?”
我朝那声音望去,是个精神矍铄的男子,有些圆润发福的肚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我们这辆马车。
我想了又想,忽然在记忆的角落中找到了他,原是苏桓高中时,周家派来的那个门房。
他战战兢兢上前一步,隔着车窗小心翼翼,又问:“小姐,可是您回来了?”
车内静极了。
周嘉宁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像是落不尽的雨。
我们都在等她的回答。
良久,她掀开了车窗,她瘦得狠,那双曾经漂亮柔软又精贵的手像是一节枯萎了的树干,死死扣在车窗上,她拼命压抑克制着自己,才在这样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
那门房瞪大了眼,又喜又惊,竟拍着自己的大腿叫了起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都盼着您呢!”说着说着,竟红了眼。
周府急急通报,周老爷闻讯急急忙忙赶来,连衣衫都未来得及换,跑得额上都出了汗。
他依旧还是那副面善可亲的富态模样,却在触及到周嘉宁苍白的面色时陡然收回了笑脸,眉头紧巴巴的皱着,像是怕惊着她那般轻声问她:“嘉宁,怎的这时候回来了?”
又瞧见她那张瘦削的脸,急得涌出了泪,语调颤抖:“是不是苏桓欺负了你?哎哎哎,丫头,别哭,回家,咱们回家说。”
他像小时候那样想要抱住自己受伤的女儿,温声用最漂亮的玩具去哄她,一时也竟不顾脚下,险些摔倒在地。
周嘉宁见状,急急地朝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赶紧拦住了周家老爷,对他说:“周老爷,您别着急,嘉宁舟车劳顿,咱们进去喝口茶先。”
他不认识我,还想挣脱我,但嘉宁冲他点了点头,他便立马换了副模样,笑呵呵地邀请我们进府里歇息。
我也不知周嘉宁这副破败的身子是如何强撑着进了周府,又是如何在她父亲面前做出的欢喜模样,我在一边瞧着她脸上温婉的笑,心里不住叹气。
她若不嫁给苏桓,她该有怎样幸福的人生呢?
周老爷虽欣喜于周嘉宁的归来,但他同样也知晓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并没有急切地开口询问,反而顺着我前头舟车劳顿的话叫嘉宁回了房中歇息,待到周嘉宁阖上双目,他方才敛去满脸笑意,回头谨慎而试探地向我探寻这一路风尘由来。
我掩去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