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声响:“回夫人,苏大人尚在前院,醉得有些糊涂,可否请夫人移步前院,劝他一劝?”
周嘉宁忽而提高了声音,道:“劝什么劝,既然醉了抬回来便是。”
那女子顿了顿,却道:“夫人,您说笑了,您与大人鹣鲽情深,旁人岂可插手,奴婢恕难从命。”
周嘉宁作出怒意,道:“你是哪家的丫鬟,竟敢如此张狂,连主人家的话都不听。”
外头静了下来,周嘉宁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门,她不知那扇门背后的女子是谁,她怕极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也开始挣扎起来,她疼得厉害,竟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点一点往里挪,手抖得厉害,艰难地去安抚她未出世的孩子,心里默默念道:“会没事的,不怕,有娘亲在。”
忽而,那扇门被撞了开来——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周嘉宁的双目,她尚未睁眼,便被抱住了,抱住她的那人手都在抖,颤着声喊她嘉宁。
是苏桓。
周嘉宁的眼泪方才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她在苏桓怀中哭着说:“苏桓哥哥,我怕。”
苏桓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对她说不要怕,他来了,他在她的身边。
周嘉宁在他怀中看到了那名女子,她躺在地上,鲜红的血从她身下汩汩流出,瞪圆的双目如死不瞑目那般朝向她所在的方向。
周嘉宁抖得越发厉害,她艰难地从苏怀身前抬起头,颤抖着发问:“苏桓哥哥,她……她是谁……”
说话间,她的羊水破了,血从身下流出,浓重的血腥味铺散开来,周嘉宁抓着苏桓,她是那般用力,就好像……就好像这是她所余的全力……
“苏桓哥哥,孩子,我们的孩子……”
苏桓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他甚至都无法行动,像失去知觉被疼痛裹挟着僵立在了原地。
“嘉宁,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你看着我,大夫马上就到了。”
周嘉宁不停落着泪,她像交代后事那样对苏桓说:“苏桓哥哥,千般万般都是我的错,可他是你的孩子,你要对他好些,多爱他些……”
直到此刻,苏桓才明白周嘉宁对他意味着什么。
她陪伴了他整个生命的女子,从他有记忆以来,她便从未离开过他。
小时候她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即便困得厉害,也迷糊着一张脸待在他身边与他看那些她看不懂的字;
她很喜欢喊他苏桓哥哥,抓着两个小辫儿摇头晃脑地喊他,他应声,她也只是笑,说他的名字要这样念起来才好听;
她长大了,书院里的所有儿郎都喜欢偷偷瞧她,说她笑起来就像那树上的蜜桃,他在众人的嫉妒和艳羡中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她冒着大雪来给他庆生,她那么小的人却又那么大的胆子,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一路她有没有摔着冻着;
她知道了李淑华的所在,她哭着倒在了地上,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哭着嫁给了他,他待她并不好,可她还是愿意为他做银耳羹,为他缝制一件合身的衣裳;
她有了他的孩子,明明是他的错,是他欺负了她,可她醒来后却仿佛自己做错了那般,愧疚而惶恐,连头都不敢抬;
她跟着他来到了京城,她什么都不懂,又怕给他添麻烦,所以她守着这个家一直在等他,从日升等到月落,等到他回到她的身侧才会眯着眼进入梦乡;
她的喜欢直白而纯粹,她的爱热烈而明媚,他何其有幸拥有了她,又何其罪孽令她吃了这么多苦,甚至还要因为他而遭遇如此危急。
苏桓抱着她,颤抖着对她说:“嘉宁,求你,别睡,别离开我。”
他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周嘉宁血色尽失的脸上。
我竟不知,他原是爱着周嘉宁的。
我也不知,他既然爱着周嘉宁又为何要那样薄待她。
苏桓死时告诉了我答案——
他只是不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