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再早起一个小时,晚睡一个小时,用来整理白天那些问池惊寒的题目。
偶尔她也会给穆萍萍讲题,而穆萍萍也逐渐知道,里面很多题目都是池惊寒教林泉韵的,他数学很厉害。
可能是经过金秋农场的这些事,不再以很片面的方式看人,可能是林泉韵足够坦然,穆萍萍这次犹豫半天,终究没出口反对。
虽然她依旧觉得,这两人毫不相配。
一个是首都来的女知青,一个人被下放的破落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知道怎么会扯上联系,也不知道林泉韵非池惊寒不可,总爱和他在一起。
不过虽然泉韵性格温柔,却也有自己的脾气,她不应该过多指手画脚。
于是这种奇怪的讲课方式保留下来了,穆萍萍先问林泉韵,她不会,再问池惊寒,等她弄清楚了,去告诉穆萍萍。
穆萍萍渐渐地从一开始的对池惊寒排斥到现在的,觉得他人其实也还好。
毕竟他不仅会帮忙她们干活,不会的题目还可以去问他。
偶尔,穆萍萍来得早一点,还正好能看到池惊寒边挑水,边给林泉韵讲题目。
清晨的养猪场安安静静,只唯独有几声男声和林泉韵翻页的声音。
他们之间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暧昧,甚至很纯粹,是学术的关系。
随着基础渐渐牢固,清晨的那么一点时间已经不够林泉韵问问题的,征求过池惊寒的意见后,下工后,她再去他家找他。
有时候去请教的时候,还能看到小孩的身影。
她已经知道小孩的名字,叫池咏青,每次她过来,他都会很兴奋,高高兴兴地搬来板凳,甜甜地叫她名字。
夜色逐渐深重,池咏青睡得早,屋内只有她翻页的声音和偶尔池惊寒寥寥数语。
他声音低沉,轻轻在屋里扩散开,又极快地散去。
昏黄灯光下,女知青正静静演算题目。他以为她不会坚持很久的,但是却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
甚至她依旧一样用心,丝毫没有懈怠,很多题目他说过一次,她就立马能领悟,并且还能举一反三出不同的题目出来,这背后离不开她下了很多功夫。
今天的讲课结束,林泉韵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时间已经不早了,屋外一轮明月半挂,清冷的月色照耀大地。
身侧池惊寒正落后她半步跟着她,脚步声沙沙作响,林泉韵犹豫两秒,侧过脸看他,“其实你不用送我的。”
池惊寒沉默地摇了摇头,一贯的寡言少语,“不安全。”
村里从来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林泉韵歇了言语。
他们静静地走着。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唯有脚步声沙沙作响,头顶的星辰闪烁成片,仿佛打开手就可以摘到。
金秋农场的星空是难得的美景,不管下面的人发生了什么,都静悄悄地恒古闪耀,不管时间的流逝。
而人和星辰的时间刻度却丝毫不相关,这里的短短一年半载于星辰不过一瞬,却于人来说,却需要用大半生追忆或者逃离。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学习是为了什么?”林泉韵打破静谧。
池惊寒抬了脑袋,看了她一眼,“你做的都是高考题。”
她在他面前确实没有藏着掖着,不管是雷打不动的每天清晨的练舞,还是做题,女知青好像认为他是可信的,就那么在他面前进行一切。
而且是持之以恒地进行。
苍穹之下,女知青静静抬起脸,注视连片的星空,她声音轻轻的,不知道对谁说,“我不会让自己在这里腐朽,我要追求自己的人生。”
所以不管能不能找出池惊寒自杀的原因,她都不会束手待毙。
这么轻微的一句话,却意外地连着漫天的星辰压下来,他看到了女知青的野心和灵魂。
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金秋农场这个地方擅长消磨人的意志,不公待遇、毫无秩序、生活尽是那片田地……
看不到出路和未来。
一次一次磋磨中,无数知青囿于这片土地,一点一点被这里同化、麻木,生活中尽是琐碎,却唯独只有林泉韵告诉他,她不会腐朽在这里,她有自己的人生。
这一瞬间,就如同过电一样。
又如一把微火,点亮了他荒芜的世界。
他还站着,是漆黑的良夜,却听见了鸟鸣,听见了春天樱桃成熟的讯息,听到了蜜蜂的嗡叫,是有人叩响了白昼的门扉。
背脊发麻,电流可能过大,剩下的路程,他只记得几个沙沙的瞬间。
池咏青被关门声吵醒,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喊了声,“哥哥,姐姐回去了?”
得到回复,他又钻到被子里,嘟嚷着,“姐姐明天会来吗?我想姐姐明天来,她来了我都有劲了……”
没等到回复,池咏青又静悄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