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是客,随我一同去相迎。”沈祐站起身来,低声嘱咐道:“你们都收敛些,别太明显,反倒让他们看了笑话。”
沈嘉和方鹏对视一眼,各自收起了一脸的不善和忌惮,随着沈祐一同到正门处相迎。
正门外有数十人。
亲兵模样的,占了大半。正儿八经的“贵客”,共有六个。
为首的男子三旬有余,身材高大,脸孔也颇为英俊。只是常年在边关吹风,皮肤黝黑,略显粗糙了些。
此人立如银枪,壮实威猛,一派武将风采,正是袁林。
袁林是袁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官职做到了从三品。日后袁江致仕告老,有资格接替袁江的,唯有袁林。
所以,袁家军中势力下一任的掌权人,巴巴地在新年第一天跑到将军坊来做什么?
沈祐心念电转,面上半分不露,略一拱手:“袁将军新年如意。”
袁林哈哈一笑,拱手还了一礼:“沈将军切勿客气多礼。今日我们兄弟几个一同前来,是要蹭沈将军一顿新年酒宴。”
除了袁林之外,还有五个年龄不已的袁家儿郎,一同拱手:“我等来得冒昧,请沈将军勿怪。”
不管袁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人家这么正大光明地登门,沈祐总不能撵人走,只能笑道:“诸位里面请。”
沈嘉立刻接了话茬:“这样的贵客,平日想请都请不来。今日竟一并主动登了门,可见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是一连串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
方鹏素来是沈嘉的好搭档,阴阳怪气地接了话茬:“别管太阳从哪边出来,来者是客。快些请进,今日不醉无归。”
袁林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平日眼里最多一个沈祐,何曾将沈嘉方鹏放在眼底。今日脾气格外好,这般冷嘲热讽也咽下了,欣然笑道:“相识数年,还没坐在一起好好喝一顿酒。今日正好看看你们的酒量如何。”
呵!
今天怎么也得先在酒桌上先争口气!
沈嘉和方鹏暗暗摩拳擦掌。
沈祐目光一闪,冲袁林略一点头:“袁将军请进。”
袁林笑着上前,主动把臂同行。
沈祐:“……”
沈祐素来不喜和人过于亲近。当然,敢和他勾肩搭背的人也不多,平日里除了沈嘉,也就方鹏有这个胆量。
现在袁林这般亲密靠近,沈祐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差那么一点就要伸腿踹人。
勉强忍住了。
别人不知道沈祐的怪癖,沈嘉一清二楚。他抢了几步上前,厚着脸皮挤到袁林和沈祐中间,顺势亲热地搂住袁林肩膀:“今日不是在军营,就不论官职高低了。我厚颜叫一声袁兄如何?”
沈祐暗暗松口气,不动声色地让开两步。
论官职,沈嘉比袁林还要高一级哪!
沈嘉这是故意显摆。
陈年宿怨,绝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哪怕袁林在来之前就下定决心,化干戈为玉帛。一看到沈嘉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袁林心里的小火苗顿时就燃起来了。
“我比你们虚长了三岁,”袁林将火苗按捺下去,笑着说道:“这一声袁兄,倒也勉强当得。这样,我就称呼你们沈三弟沈四弟如何?”
沈嘉亲热地笑道:“这样叫着,确实比称呼沈大将军亲近多了。”
得,再一次戳了袁林的心窝。
唯有正二品的武将,才有资格被称呼一声大将军。沈祐比袁林还小三岁哪,立功升官的速度可比袁林快多了。
沈祐看在眼里,暗暗好笑。
沈嘉这张嘴,想气人的时候,不弱于一柄利剑。
短短几步路,抬抬腿就到了。份属不同阵营的众武将打了照面,心里戒备提防不必细述,面上各自堆起假笑,呵呵来呵呵去。
既有贵客来了,原来的坐席得调整一下。
袁林兄弟分坐了两席,沈祐沈嘉方鹏自然和袁林同席。一番客套寒暄后,菜肴酒水送了上来。众人推杯换盏,一开始还算客气。等酒过三巡,拼酒的气氛渐渐热烈。
沈嘉和方鹏是豁出去了,摆明了架势要将袁林灌醉。
袁林三杯酒下肚就红了脸,声称自己已经不行了。喝了三十杯,还是那副模样。等到一桌子上的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了,袁林还是红着脸,呵呵自谦:“我真的醉了,不能再喝了。”
别说沈嘉,就是沈祐也忍不住了,主动举杯敬酒。
……
女眷这一边,酒宴早就结束了。
男子们喝酒,喝到下午也不稀奇。女眷们自然不急,凑在一起,聊聊孩子,说说胭脂衣料首饰,分外热闹。
冯少君一边陪着众人闲话,心里一边暗自琢磨。
袁林兄弟几个,今日主动登门,到底是何用意?
这些年,沈祐这一边和袁家人明里暗里没少冲突。袁林莫非是想低头示好,和沈祐和解?袁林的举动,是自行为之,还是得了袁江首肯?这其中,是否有太子殿下一份“功劳”?
“夫人,”已经做了管事妈妈的吉祥,面容依旧如少女般俏丽,步履轻盈,低声禀报:“外院那边的酒宴还没结束,又叫人送了六坛子烈酒进去。”
外院设了六席,每席一坛酒,可不就得六坛酒么?
一坛酒可以倒满整整四酒壶。
冯少君略一蹙眉:“一席喝了多少酒了?”
吉祥低声答道:“具体也算不清了。总之,今日准备的酒远远不够,去酒窖里搬了不少出来。”
亏得年前备了数十坛酒,不然,今日酒喝光了人还没都醉倒嚷着要酒,岂不尴尬?
冯少君眉头又皱了起来,低声吩咐:“让人将家里的客房都收拾妥当。还有,让厨房多备些醒酒汤。”
吉祥应声退下。
又过了一个时辰。
吉祥再次来回禀:“启禀夫人,外院的酒席终于结束了。不过,十之八九都醉得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