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那么爱喝酒吃肉的人,居然也忍耐得了数年那种生活。”
小珠附和:“对!这件事你要好好听我讲,才知道前面那些人有多坏。”
小寸似乎有些安定了,双手松开衣角。再怯怯地伸手,捧着髓饼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听小珠说前面人家的坏话。
惠歌初作明家新妇,也是勤恳认真,省身克己。
这个时候推崇累世同居,闺门庸睦,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还能和睦相处,表示门风纯厚,家教有成。同门异爨表示人情疏薄,传出去难听。
惠歌的阿家翠华茹素,过午不食,作子媳的亦同。惠歌跟着不吃肉,不喝酒,由着厨人送来俭吝的菜色。这种苛刻的规矩大家总是阳奉阴违,表面博得美名,里面满足私欲。但是惠歌不同,她不分表面和里面,不私藏珍馐和美酒。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件事还要从她的娣妇淑光说起。
淑光姓李,渤海蓨人。从祖作过中书博士,从伯彭城太守,阿爷安东府佐,也是汉人之中有声望的士族。
翠华偏爱淑光。
或许觉得二人出身类似,皆是闺秀,从来不在衣着举止、饮食作息各方面为难她。那句“教子婴孩,教妇初来”,也是挑人说的。
小姑嫁人之后,阿家心中空下的位置就给了淑光──同心协力抵御惠歌的位置。淑光恃宠而骄,私用公钱,笞辱仆婢,翠华也视而不见。
三年前,淑光生了儿子。
那一天午后,惠歌要到前堂会客。经过木廊,看见淑光从房里出来。
淑光穿着一身猩红广袖罗襦,葱黄花纱抱腰,青白间色裙。云髻,峨峨的发团斜斜堆在脑后。一头的珍珠钗、玳瑁簪、翠玉华胜。耳戴错金嵌珠耳坠,手把直柄紫竹纨扇。细长眉,吊眼稍。粉白脸面,朱红嘴唇。
眼皮和两颊也红红的。不是天生如此,听说是用胭脂轻染的缘故。
一张脸红红白白,像寺院里鲜丽的彩绘壁画──乍看像神,细看像鬼。
淑光持扇的那手挽着一个老妇人。十字髻。玄色广袖长襦,苍青帛带。
淑光乍见惠歌,立即抽手。动作很大地用纨扇掩着鼻口,皱眉说:“我就说门外怎么有一股那么浓的腥膻味儿?一出门就遇见源头,熏死人了!”
淑光的房舍外有排迎春花,数丛杜鹃,一株大枫树。然后是木廊。
惠歌站在木廊外的庭院里。
淑光是细嗓,此时又刻意提高声量说话,话声就像铜锣一样铿锵喧天。隔着这样的一段距离,也听得人心惊肉跳。
老妇人压低嗓音问女儿:“那一位就是大妇?”
“对。有‘胡臭’的那一位。”
老妇人捉着淑光的手臂,挨近了说:“她的名声我也听说过。你这样招惹她,就不怕她打你?”
淑光冷笑:“她敢?阿家本就不中意她,我如今又给明家添了儿子,她要是敢动我,就可以收拾行囊滚出去了。要不是有几个钱,这个家哪里有她立足之地?别人都说她像老虎,在我眼中不过是只老鼠。贼眉鼠眼的讨人嫌!”
“毕竟是国人贵姓,你说话客气些。”老妇人脸色不安。
淑光翻翻眼珠:“阿娘,你别老瞎操心了。随我去见阿家吧。”
她又扭身将纨扇对着门内比划:“你们几个皮绷紧点,给我好生看顾郎子。郎子不经风,帘帐都给我看好了。如果有个长短,看我不把你们焚尸扬灰!”
老妇人脸色有些红,给自己女儿的脾性辣的。
她毕竟久经世故,临去前还遥遥向惠歌颔首。
惠歌望着淑光母女和若干从婢往另一重屋舍去了。
小珠气得直跺脚:“那女人真是太可恶了!大妇都刻意避开不走木廊了,还要这样蹬鼻子上脸。”
惠歌只是淡淡地说:“不要管她。”
来到前堂,见一个云游各地的和尚。
和尚说他见过她丈夫,在青州的北海郡的宣忠寺。已经落发出家。
惠歌这些年听过的传闻多不胜数,大概所有故事里的缘由她都听过了。有说亡故的。有说作官的。有说到西方取经的。有说羽化成仙的。也有说南叛的。惠歌想,佛家有五戒,其一是不妄语。虽是半信半疑,依旧给了不少赏钱。
回房的路上,还是小珠先看见了。
“欸?有猫!”小珠喊着。
一只黑猫在屋檐下左盼右顾。体魄壮硕,脊梁像山峦一样起伏。
蹑手蹑脚一会,扭头钻进门扇半掩的房内。
“哎呀!跑进去了。”
小珠仔细看去,又叫起来:“哎呀!那个泼妇的房间。”
眼见黑猫入户,惠歌侧耳去听。
房里有猫低哑的叫声,还有婴孩细碎的哭声。
“奇怪,里面好像没大人。”惠歌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