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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搀著采英起身,看见采兰捉持伞柄的手斜横在她面前,几乎遮没她的视线。人只是看著前方水滨出神,一点没发现盼盼冷冷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盼盼稍微倾身,在采兰耳后轻声说:“你的手,有我的手好看吗?”
采兰一阵悚然。
她虽然新进不过三个月,也已经清楚盼盼的性子。爱打人,又好面子。如果是在房裡,问也不问,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此时顾及大庭广众,才没有打她。
她哆嗦著垂头侧身,给盼盼让路。
盼盼冷哼一声,娇女步春地往前挪移。
走过桃树李树,高杨垂柳,清清泠泠的水意迎面拂来。
往西望,在芦荻藻荇层层铺展的绿意之中,涌出一片澄淨的河水,泛著粼粼的流光,徐徐如舒一匹薄绢。水极清,底处的鱼影和石砾一览无遗,彷彿中间没隔著一层水光。人往水面一探,颜色都没糊掉几分。
远处宽阔的水面上尚有几条舟楫,像沙洲上伫立的孤鸟。
靠近城北的水细浅下来,水面上就热闹了。
那些载沉载浮的杯盘是文人书生的风雅把戏。往杯裡添酒,使之顺流,停到谁面前即由该人饮酒赋诗。
枣果则是妇人趁著节日求子的祈愿。
水边有两颗醒目的大石,高约丈许,下面一群女郎少妇扶著石头,赤著脚往水裡探,间或朝同伴踢起小小的水花,伴著阵阵轻呼娇笑。旁边许多孩子在拣石子,拣好了一一往水面上打水漂,石子能够在水面上弹跳越多次的人胜利。
七八个田舍少年站在水中,裸著上臂,似乎在水裡寻找东西,或者在抓鱼。偶有被孩童的石子打中,朝岸上发出恫吓的吼声,也被嘈杂的人声和乐声淹没了戾气。
盼盼小心翼翼地躲闪左右,张望一阵。
一个雕饰精美的红漆耳杯悠悠流过,由左至右,忽然让人一把捞起。
更仔细地说,那个人是从原本双脚著地的虾蟆蹲,以左脚为支柱,身体往斜前方一倾,用一隻指头将碗挑起,再用手掌接住,回到原先的姿势。细细分辨是如此,实际上动作是一气呵成的,几乎是身子一斜,再回神时手上已多出一个碗。
盼盼看著那个熟悉的背影,熟悉的粗野。
她凑过去,居高临下地对那人说:“你拿人家的耳杯做什麽?”
惠歌闻声,斜眼往后一瞧:“表姐怎麽来了?”
她旁边蹲著阿妹惠银,双膝併拢,两手安分地搁在膝头上,也疑惑地看向盼盼。
惠歌会这样问,只因她吃饱喝足要到水边玩时,阿娘曾经顺口邀过盼盼。
盼盼那时顾虑她的春芽裙碰到水可能会褪色,没有答应。如今她有意张扬自己的姿容装束,才兴起走动的念头。
她随口回答:“坐太久,脚酸了。”
惠歌“噢”一声:“难怪刚才看你走那麽慢,姿势也很奇怪。”
这叫气质!盼盼咬牙。
惠歌又往后飞一眼,淡淡地说:“现在没阳光也没雨,还让人撑伞?”
“我高兴。”
惠歌耸耸肩。
盼盼对著惠歌的后脑勺说:“你还没回我话。”
“回你什麽?”惠歌也不看她,只盯著水裡。
盼盼暗恨,她才刚问完这人就忘了?一句话问两遍显得她很蠢,还眼巴巴的。
她正踌躇,听见惠银回答:“阿姐要抓鱼。”
“抓什麽鱼?”
“那边的石头下有一条青鱼,背上有金线,躲在那里好久了,都不动。阿姐说这鱼不怕生,又特别,她想抓牠。”
盼盼冷哼。整天射鸟抓鱼,这个不讨喜的表妹以后可怎麽嫁人呢?
她又有些好奇惠银口中的金线青鱼,正要仔细瞧去,一旁传来惊呼声。
发出惊呼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衣著简淡,绿襦白裙。头梳双鬟,髻根用简单几根青丝繫结。髮鬟因为拉扯而颤动著,像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少女正和一个人拉拉扯扯。
那是一个穿著朱衣袴褶的少年,头戴垂裙风帽,脚踩虎皮靴。
少年身边还有两个皂衣随从,阻碍少女的去路。
少年拉著少女的手,头一会儿斜向左边,一会儿斜向右边,笑说:“我和朋友们在那边树下喝酒唱歌,你──”
少年打出一个长长的嗝。酒气极重,闻了都令人醉。
少女双眉紧蹙。
少年咧嘴一笑,接著说:“你不要客气,过来一起喝阿!尽量喝!”
少女将手抽回,眉眼低垂:“我不想和旁人喝酒。”
“他们不是旁人,是我朋友。”
“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少年头一歪,叹一口气:“那边我走不开。这边我又不能放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