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这我知道了,那你们打斗时,禺谷里的其他人看到了吗?有无惊动禺谷谷主?”
灯火摇曳,少年刀削般的脸骨,于灯火投射下,在他身后的九曲画屏上,映出分明的侧颜轮廓来。
晏兮这一问出口,他先是点头,但过了一息后,又蹙眉重重摇头。
晏兮不明所以,只得又重新细细盘问:“你打赢了她,抢回了伞?”
少年点头。
“被禺谷里的其他人看到了?”
少年依旧点头。
“惊动了禺谷谷主还有恒夫人?”
少年还是点头。
“那你方才摇头做什么?有什么不对的?”晏兮不解走上前去,眼见着少年肩上所披的大氅晃晃悠悠似是摇摇欲落,她伸手往上扯了一把。
连犿身子远看瘦削,走近了却知并不赢弱,晏兮抬手时没多想,可身前睫羽低垂的少年,随着她的动作屏住呼吸的姿态,实在太过明显。
晏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近得几乎能数清对方鸦黑的睫羽数量,她手腕一颤,原本披挂的动作随即一歪。
指尖划过少年的侧颈,二人身子同时滞了滞,晏兮视线所落之处,少年侧颈耳后皆漫起了淡淡的绯红。
不知怎的,晏兮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燥,火奚鼠不愧是生活在千里冰层下的物种,脱落的毛所制的大氅,连带触了触似乎都会发热。
晏兮匆匆收回抬手的手并眼光,撇过脸接着方才的话题,缓和气氛般轻松道:“总不能是你,不止惊动了谷里的其他人,还跟谷中的其他人也打了一架吧。”
九曲画屏上投射出的少年身影,晏兮瞧得分明,本就是缓和气氛所出口的话,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反应。
桌案之时的九玄伞,被晏兮拿了起来,她把玩着仙器尚在思忖中,而烛影所照出的那个轮廓,却缓缓动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是点头回应的姿态,是应答承认的意图。
“咣当”一声,九玄伞应声而落,晏兮猛然扭身看向烛影中的少年本尊,她唇舌动了动,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线来:“你还跟禺谷里的的哪些人打起来了?”
“不要跟我说,你直接惊动了禺谷谷主,是从他手下拿回这把九玄伞的吧?”晏兮说出这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时,心头祈愿着千万不要是这种情况,但少年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他甚至没有停顿半分,便就再度点头。
这一回沉默的换做了晏兮,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最劣等的情况。
既惊动了禺谷谷主,等同于惊动全谷,能够一人全身而退,甚至将仙器全须全尾地带回,这些哪怕是她也做不到,不是因为她的神力不够,而是因为她的壳子太脆了,但凡受伤便会神力失控告罄,决计无法像他一样带伤而战。
晏兮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相信了那个所谓半步飞升的传言,或许当真是事实,他阿爹威逼利诱没有选错人。
连犿既伤成这样,那禺谷……想清楚这其中关窍,晏兮如梦初醒,她不抱希望最后问出声:“那……禺谷谷主受伤了吗?”
不知是少年今夜的第几次点头,总之这一次彻底击碎了晏兮的那一丝侥幸之心,一时间她开口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不行不行不行,我现在立刻就得去上门道歉,将东西还回去,不然等到明日禺谷找上门来,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你就麻烦了。”
陡然清醒过来的神女,旋即就要扭身而去,慌乱之下,她挥袖朝外走出去两步之后,又意识到这场灾祸的起因,落到桌案上的那把上品仙器她还没拿。
她只得又急急折返回去,抓起那伞便就要走。
但猝然一阵阻力袭来,隔空中同样伸出了一只手,少年指骨直直压在九玄伞上,让她难以将伞轻易抽出。
竟是忘了,这人是个傻子。
晏兮长长叹了一声,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过了的,我只是生气,并且我的气,和你和这把仙器,都有没关系。”
凝着桌案伞面的少年没有松手,晏兮话音未停:“对旁人来说仙器难寻,但对九嶷来说,三界之内,不存在什么买不到的法器,这把送回去了,再寻其他的更好的就是了。”
“这把伞不重要,听我的,现在放手,不然这件事再闹下去,到时于情于理我都护不下你。”
少年还是没有动作。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半步登仙就了不起了!一日未飞升,你就一日是凡人,凡人欠下如此因果还得了!莫说禺谷追究,你的仙途还要不要了?你还想不想飞升了?!”
晏兮声线里的哑意已全然消退了,望着身前呆立不动的连犿,话到急时,她甚至带了几分疾言厉色。
静默的少年,仍是没有放手,他缓缓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瞳中一半迷惘一半执拗。
什么仙器因果,什么前程前路,他好似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