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诺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宋清廉正站在门边捻胡子。
他今日穿了件喜庆的外袍,祥云瑞兽的纹样金线勾边,从前是只有年节时候才见他穿一次的。
这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这两日风头正劲,气色看起来也比寻常好出去不少。
跟在他身后那两个点头哈腰的伙计,一个账房老刘,一个贴身随侍阿才,都是熟面孔了。
往日都是在府里横着走的人,今日见了宋一诺,竟破天荒的憨笑问安。
她一一点头免了。
宋清廉敛着眸,清咳两声,略正了正形,背上手,跨步到厅内坐下。
这位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宋一诺也摸不清他这一趟来是又憋了什么主意,只是先上去与他见礼。
“家主。”
“嗯。”宋清廉坐在矮塌上,好整以暇地理两下袖子,身子端得板正,“你妹妹还在里面写着呢?”
“是。”宋一诺应道,“妹妹正忙着家主的吩咐不便动身,家主可是有事要吩咐二丫头?”
宋清廉闻言摆摆手:“不不不,让她接着写。我这次来,是想着找你说话。”
说着,他脸上就扯出个笑来。那笑容颇有深意,宋一诺没有吱声,就等着他的下文。
宋清廉于是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呢,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宋一诺配合着发出疑问。
坐在对面的宋清廉清了清嗓,抿着嘴角:“那日金殿之上,你与前棋圣张大人一弈建功,如今整个长京城都在传我宋家的声名。你呢,既是我外室旁出,却能有这造化得圣上青眼,将来入职翰林。说来,也少不得我宋家几代祖宗香火保佑。”
他说着,举手抱拳朝天虚拜两下,脸上压着好一副自得的笑意。
“我想,如今这福缘既然落在我这一代,你也算是沾了祖上的光,尽了子女光耀门楣的本分,就择个吉日,将你的名字记上族谱,将来也可受我宋家后世香火……”
他话音刚落,内间忽然传来一声刺响,像是什么碗盏摔碎的声音。
宋清廉一惊,正要偏头往里面看去,宋一诺一步侧身挡了过来:“映竹,你去瞧瞧,是否二姑娘手滑摔了东西,仔细收干净,别给割伤了。”
“是!”
映竹得了吩咐就往里去。
宋清廉见状收回眼,也没大放在心上,只又笑着望向宋一诺:“你觉得如何?”
心说是什么大事,值得他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亲自往这儿跑一趟。
原是为着这个。
宋一诺目光跟着映竹一路扫过里间,最终落到宋清廉衣裳的金丝图案上。
她沉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声音也端的平稳:“家中人入族谱这事儿本也该由家主定夺,如此,自然是好。”
见她如此乖顺,宋清廉脸上笑意更甚。
没想到转折却来得快:“只是……”
“只是?”
宋清廉原本笑着,一听这两字,眼神一顿,那笑意顿时又收敛了三分。
“只是若说入族谱,女儿上有亡母,下有幼妹。倘若这事只系在我一身上,实在是受之有愧,必然寝食难安。”
宋清廉眉峰微紧:“你这话是何意?”
他语气不善,“外室旁出的女儿能入族谱,已是格外恩赏,本就应该感恩戴德,你心倒不小,难不成竟还想连带着旁人一道!若是你妹妹倒也罢了,竟还提你母亲,她一个贱籍出身,算你哪门子母亲?要知如今坐在府里堂下的薛氏才是你正儿八经的母亲!”
“何况,从来就没有外室入族谱,进宗祠的道理,你这是不晓得轻重!”
宋清廉说完,狠狠甩了把袖子,方才进门时的喜庆劲儿,早已去了个干净。
不过,宋一诺与此人周旋也不是一两天,如今更是今非昔比,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眼见他在跟前臭脸,也不愿再多说下去。
索性转眼,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那既如此,我与家主,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
宋清廉转过头来,目光攫着她。
“好!好得很!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翻脸连你爹都不认了是吧!?好一个不肖女!”
他气得嘴唇发抖,两眼发颤,说完就弯下腰,猛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老刘与阿才见状脸色一变,急忙围上去,给他拍背顺气。
宋一诺都只冷眼瞧着,没漏出半句话来。
那老刘到底不愧是做久了账房的,也是看得清局势,这边眼看着两方没谈拢,急忙又说起软话劝导宋清廉。
他虽说是宋家正儿八经的家主,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说穿了却也不过一个九品典牧丞,进了皇城那是根本排不上号,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