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压着重重乌团,仿佛要将整个京都吞没,扰得刑场上的人群躁动不安。
今日是丞相宋慎明贪污受贿一案行刑期。
此案牵连宋家上下一共一百五十八条人命,是东朝近十年来最骇人听闻的刑事案件。
据传数日前,主审官镇北侯沈括下令连夜查封丞相府。
官兵在府邸的暗室搜出千万黄金,数额之大震惊朝野,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个好奇的平头百姓纷纷赶来,想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大贪官到底长什么模样,更想瞅瞅主审官镇北侯威风凛凛的气度,他可是收复了燕北十六州的东朝战神。
晨起时,便已有人在刑场边上候着,这会儿外场更是水泄不通。
临近正午,宋慎明夫妇才被押送过来,两人身影甫一出现在长阶下,人群中辱骂声四起,烂菜叶和臭鸡蛋在空中划过,全砸在他们身上。
高台上的沈括凤眸微眯,静默而立,由着身上的金丝黑袍随狂风肆意翻飞,睥睨着被押上来的罪人夫妇,双眸冰冷却充满戾气。
他身旁不远处,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悬浮于半空中。
这是三个月前,宋雪被宋家母女杀害后,从□□里分离出的一缕魂魄,只随沈括之行动而转移,今日也来了这刑场。
回想一年前,一道圣旨传下,皇上要把东朝第一文臣的嫡女宋蓁许给战功赫赫的第一武臣沈括。
明面上是皇上希望文武联手,共同辅佐朝政,以保国泰民安。
可暗地里,却是沈括蓄意瓦解文臣阵营,要将一众贪官污吏连根拔起。
宋慎明是何等精明,自然不能让宝贝嫡女成为权谋之争的弃子,于是便瞒天过海,把藏于深闺中的庶女宋雪代替了长得一模一样的宋蓁出嫁。
可宋蓁一如她的亲生母亲般善妒,哪里容得下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宋雪,只不过是京中传了些镇北侯夫妇琴瑟和鸣的谣言,宋蓁便对宋雪下了杀手,夺回了本属于她的侯爵夫人位置。
偷梁换柱,一切天衣无缝。
如今宋家阖府都要被处死了,这个替嫁的秘密或许会随这些即将死去的人,一并永永远远地埋进地狱里。
宋雪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庞浮上一丝茫然,但眼中对宋慎明夫妇的恨意分毫不减,“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没有罪,我为东朝呕心沥血,为皇上出谋划策,那些钱财是我应得的。”
长阶下,宋慎明忽然绷直身子,昂起头颅,似卯足劲般怒目瞪向沈括,竭力嘶吼:“是你沈括阴险狡诈,挑拨我与桓王的关系,引我入瓮……”
“侯爷的名讳岂是尔等罪臣可直呼的?”宋慎明身旁的官兵狠狠踹了他一脚,一滩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了一地。
“真是不要脸,就你也配辱骂战神?”
“我瞧着那桓王也不是个好东西,亦是贪财好色之徒。”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闹,一个鸡蛋直直击向瘫倒在地的宋慎明后脑,可他已没有反应。
跪坐在宋慎明一旁的邵钰头压得很低,发丝凌乱,瑟瑟发抖,似在微微啜泣,倐地如受惊的野鹿般挣脱官兵的钳制,抬头向高台上的沈括悲怆喊道:
“沈侯,求您再让我见见我的女儿蓁蓁。”
说罢,便是一阵凄厉地哭喊声。
宋雪似看到沈括在听见宋蓁名字时,身形微微一震,却面不改色,依旧仔细地听着官兵逐一上报刑场中罪人的名姓,没有理会邵钰。
“哦,对了,那大贪官的女儿宋蓁是沈侯爷的夫人。”
“哦,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女子吗?生得极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舞艺一绝?”
“就是她,传闻她早些年就与桓王暧昧不清了。”
“你莫要胡说,当心沈侯爷把你也斩了。”
刑场外围的人群喧嚷不休,宋雪杏眸微微闪烁,再次看向邵钰那张与亲生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心中翻涌起一股痛快:
“邵钰啊邵钰,你逼得我母亲投井自尽,让我痛失至亲,孤苦地面对这不公的人世,可你不知道吧,你的女儿也早就死了。”
每每忆起自己的悲惨一生时,宋雪总要将宋蓁临死的痛苦和惨状从脑海中翻找出来,细细品味一番——
在身子死透的第三日,宋雪的魂体一经抽离,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侯府。
甫一进入地牢阴暗的囚室里,便见沈括正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靠着椅背仰头闭目。
清冷的月光映出他完美的侧颜轮廓,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喉结微动,一只手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似在思量着什么。
他的正前方五步开外是一个木制刑架,正拴着一个鹅黄色罗裙的女子。
只是那罗裙早已被鞭得零碎,宛如一块破布,虽堪堪遮住身子,却仍露出无数鞭痕。
那女子的脑袋耷拉着,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