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似撒娇,她连忙咳嗽一声,郑重道:“他又不知我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我也不知他是谁,万一是庞统再世,就是才高八斗,我也不愿——”
“嫁 ”字梗在喉咙里,她的脸红得更厉害,真想把自己的嘴缝起来。尺素笑得更欢:“女郎昨日还说不可以貌取人呢!”
对方既知她是个女子,桓锦也不客气,索性在回信中直言,若有家室,写《卫风》中的句子,难免轻浮。她名为责备,暗存套话之心,金雕飞走后辗转难眠,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悄悄摩挲着玉佩,觉得自己才是轻浮的那个。她的心里生出一根柔韧的丝线,抑制不住地滋长缠绕。
(三)
三月后云崇离京南下,继续坐镇中州。
迫不及待打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云崇以为自己不会为战争以外的事乱了心境,此刻心脏却跳得异常快——她默认了,她还问他可有娶妻,那假作镇定的态度,分明就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
云崇强压欣喜,只恐唐突了她,用从前的笔调写下字句,末了又添上一句:“世人才志之异,只有天壤,而无男女。卿之大才,某钦佩之至。”
数日后皇宫派来个小黄门,同他寒暄几句,说元女郎生辰将近,建议他送份厚礼。皇帝见他瞧不上元氏,心中着急,催他尽早回邺城完婚,云崇一直充耳不闻,此时当着小黄门的面,淡淡道:
“望公公同陛下说,父皇前不久托梦给本殿,入不了扬州,本殿无颜娶妻。”
小黄门手中的茶盏当啷砸在地上,颤巍巍问:“殿下……您要拒婚?”
云崇啜了口酽茶,“公公见了陛下,烦请换个词。”
他暗暗自嘲,不知那人容貌妍媸,门第高低,就干脆利落地拒了皇帝的赐婚,简直是疯了。可他不后悔,纵然谁也不娶,也不愿将就着纳一个心意不通的人为妻。
*
两月之间,金雕瘦了一大圈,见到信纸就开始闹脾气。
桓锦哄了它半天,好容易把纸塞进去,双手合十:“雕兄,一定要尽快送到啊。”
令她意外的是,自从两人互相摊了牌,不但没有束手束脚,反而话题更广。他说自己拒了一桩不中意的婚事,询问她该怎么向那位女郎道歉,她也向他抱怨世家子弟附庸风雅、不学无术。两人在许多见解上一拍即合,引为知己,互道了年齿,桓锦常常伏案书写至深夜,也不觉疲累。金雕带着她的思绪冲上云霄,她觉得自己也长出一双翅膀,在广袤的苍穹下翱翔。
有时她会想,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做什么差事,长什么样子?可她害怕一旦现了真身,梦想就染上现实,变得不纯粹了。
她沉默了不少,总是眺望着天空发呆,这日午饭时,桓钧提了句:“孝期快过了,你的亲事应早些定下来,我看裴中书就不错。”
桓锦脱口而出:“我不急。”
桓钧“啪”地放下筷子,“你都快二十了还没个着落,我怎么对得起阿耶?”
“若阿耶在,宁愿我独身,也必不肯把我嫁给他!”
兄长曾有意透露出裴渡中意她,此人虽算个青年才俊,但观其言行,总带着一股阴鸷的狠劲,况且家中姬妾成群,绝非良配。
桓钧冷笑:“此事由不得你。你有腿疾,人家愿意娶,该知足了!”
桓锦气得摇着轮椅就走。兄妹二人冷战了半个月,六月初六是桓锦生辰,左等不见进宫赴宴的桓钧回府,到了晚间,便知出了大祸。
梁帝年逾古稀,身体硬朗,太子等得焦急难耐,竟胆大包天逼了宫,不料二皇子胶东王早有准备,带兵在酒席上抓了一大批官员,统统按谋逆罪下狱候斩,其中就包括当过太子伴读的桓钧。
有人在门房递了封帖子,桓锦拆开一看,脑子里嗡地一响。
那一笔清贵好字,却来写这般腌臜的用意——她嫁,桓氏或可保全,不嫁,三日后就能看到桓钧的人头。
好个裴中书!
大哥虽昏聩,却绝无胆量参与谋逆之事,桓锦笃定他是被裴氏挖了坑。真真可笑,两族积怨多年,他巴巴地逢迎笼络,指望能化干戈为玉帛,裴渡只当他是个傻子。
桓锦使出浑身解数四处疏通,可那些平时和家里交情不错的官员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也不愿出面求情。第二日亲戚涌上门,好几个女眷不知从何处听闻桓钧已将她许给裴渡,纷纷劝她嫁去斡旋,桓锦一概拒之门外。
最绝望之时,一阵熟悉的鸟鸣在窗口响起。金雕懵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桓锦深吸口气,燃起一支残烛,打开叠成花形的云纹纸,待看到上面认真的字迹,干涸的眼泪决堤般流下来。
——余虚长卿四岁,品貌尚可,家中薄田数亩。若幸得卿青眼,书来雅篆芳邸,虽山高水远,下月必携礼往。
她颤着手,捂嘴笑了出来,在泪眼朦胧中抓起笔——她想同他说,她住在金陵城东北角永兴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