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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3 / 7)

流,清辉笼着一船飞花似的笙歌。

她太兴奋,又跑又跳,先把五两银子抛给了勾栏里的耍猴人,又买了甩炮,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吓得小娃娃们哭爹喊娘。齐峦把布袋撂给她,买了两支糖葫芦,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就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

画在她手上,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齐峦疾步走过三条长街,血气涌上喉头,终于精疲力竭地在桥边停下。茫然若失时,琵琶声应着牙板升了起来,不远处,一个背影站在戏台下,与嘈杂的人群格格不入,像一抹清冷的雪光,猝不及防刺入他的眼。

戏是老戏,讲的是一位前朝公主死在十八岁上,魂魄与为她画像的少年相会的故事。一曲终了,人潮散去,她还呆立在原地,任由梅花枝上的残雪盖满兜帽。

齐峦走到她身后,默默地站着。

旁边一个卖糖粥的小贩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位官人,你就这么看干着?快想个法子哄你家娘子高兴。”

越水霍然回头,抱紧手里的袋子,神情由慌乱变为尴尬:“谁是他……”

一道焰光冲上夜空,化作千百道星雨冉冉垂落。面前的男人披着满身星芒,苍白清隽的脸染上些许烟火的暖意,以折扇轻轻抵住她袖口,用低柔含笑的嗓音抑扬顿挫地念出戏词:

“我见那春山如黛,碧水如蓝,可知画中白云间的帝子,乘长风下了哪座翠微山?”

越水怔怔地望着他,扑哧一声。

“不走了?”

她愕然。他的瞳仁印出一地冰雪,寂而冷。

“不走了。”

她微笑起来,亲昵地攀住他的肩,幽幽的香气钻入鼻尖,“我累了,带我回翠微山吧。”

反正他快要死了。

*

回宫后,越水仍未平复激动的心情,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街上的车马、灯谜、还有柴门里冲她嚷嚷的恶犬。

她说到兴头上,声音忍不住大起来:“……原来现在的戏是这样唱的!”

窗外似有枯枝嘎嘣一响。

齐峦一言不发,倚在枕上静静地听,眉眼熏着烛光,柔得像水。

上元过后,越水变得很乖。她给他读折子,讲故事,剥柚子,还帮他挑衣服。齐峦让人把猗兰殿装饰一新,摆上许多华丽热闹的玩意,内侍几乎认不出这是之前雪洞般的屋子。皇帝明明没有召幸任何人,里头却像住了位金尊玉贵的娘娘。

这日齐峦一进暖阁,冷不防看见墙上的画被人划得乌七八糟。美人的脸惨不忍睹,一道道墨汁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裙子也印着杂乱的黑条。守殿的暗卫异口同声发誓无人来过,不知谁有本事在他们眼皮底下进出防备森严的暖阁。

他的心立时悬了起来,焦急地叩着画轴唤她,她那么骄傲,那么娇贵,不会想不开去寻死吧?唤了数十声都无人答应,这才反应过来,她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入夜齐峦早早躺下,过了很久,黑暗里传来低低的、绝望的啜泣。他听着她的哭声,喉咙发紧,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就在那一刹,声音骤停,只有窗外的夜鸟不安地啁啾。

他披着素袍,手持灯烛照亮她被毁坏的脸,突然转身从紫檀案抽了支笔,一笔一画地修补起被弄脏的芰荷衣裙。他画得那样认真,连咳嗽都忘了,手腕擦过纸面,似乎能察觉到她的体温。粉白裙幅新添一座墨色山水,他的身子越俯越低,最后半蹲下来,为她的履尖点上一颗珍珠。

细细的呜咽从画里飘出,她阖着眼,仍不愿看他,不愿他看她。

“很好看。”齐峦说。

她哭得更厉害,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得老远:“骗人……”

齐峦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后腰撞在博古架上,皱着眉蜷缩起来。晕眩中,一道光化作人形站在他面前,乌漆抹黑的脸带着不安。

他明明很痛,还是忍俊不禁。她见他在笑,委屈得嚎啕大哭,泪水冲不掉脸上的印子。他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不哭了。”

她哭了半天,抽抽噎噎的问:“疼不疼?”

齐峦摇摇头。

越水的目光落在他卷起的袖口,苍白的手腕露出数道未愈的疤痕。他方才明白她问的不是这个。

齐峦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算什么,我快死了。”

她懵懂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接着变了脸色,一眨不眨地俯视着鞋上的珍珠,眼神愧疚。

齐峦想,除了今日,她的确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就连死去的那一刻也拥有最荣耀的东西。

(三)

三百年来越水头一次做了梦。

梦里是某个迟来的春日,叶影斑驳,千瓣落花随水漂流到裙幅边。有人涉水而来,身影隐在茫茫白雾后,执着的声音似一声隔世的钟磬,震颤入魂:

“敢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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