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落到她背上,方休轻声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岑皎将面容埋进他的臂弯,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们依偎在一起,马车驶过万千繁华的京城,再瓢泼的风雨都与他们无关。
“你恨我么。”她轻声呢喃,手不自觉攥紧袖子。方休摇头,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爱慕尚且来不及。”
她是他曾经以为可望不可及的山月,如今山月奔他而来,除了欣喜若狂一刻不离的捧着,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情?
至于恨,他知道她是钻了方衡的牛角尖,便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与她听,恨不能把一颗心完完整整剖出来给她看:“阿皎,这不是你的错。怀璧其罪,象齿焚身,这些都是当年你教我的道理。”
岑皎慢慢松了与他相握的手,重复着他的话:“怀璧其罪,象齿焚身...《桓公十年》、《襄公二十四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都忘了呢。”
方休:“你那时整日捧着书本念这些,有时候一天下来也不与我说一句话,我只得捡着你的话听。”聊以慰藉。
岑皎:“...是么?我从前还是个书呆子?”
这几日相处下来,方休胆子也大了,面对她时措辞不再小心翼翼:“嗯,三句话不离书。”
有时候他忍不住想,她愿意和自己待在一处,不会是图清静吧。
旧事重提,那些愁绪和自怨自艾烟消云散。岑皎忍不住锤他一下:“我是书呆子那你是什么?”
他还当真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皎呆子?”
红晕瞬间攀上两颊,岑皎低声骂了一句:“呆子。”
于是她被方衡勾起的纷杂思绪在几句打趣中消解,只是难免还有些介怀,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回来的时候,为何不同我说?”
“同你说什么?”他替她将凌乱的鬓发别在耳后,眼眸深邃而专注,“同你说我是你儿时玩伴,我们好久不见?”
他有着前世记忆,既被它所帮助,也被它所困囿。因为知道前世她嫁给了方衡,他才以为她爱的是方衡,丝毫没有想过他会被冒名顶替。
确实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岑皎闷闷不乐道:“那你就干看着方衡对我大手大脚,心里一点怨言也没有?”
她怕他太内敛,把所有苦楚都一个人吞咽,她想替他承担这些。
“怨的。”拢她的臂弯收紧,高大的男人低下头,像一头巨兽遇见了主人,“...怨我自己无用,不能占据你的目光。”
岑皎哑然:“在你心里,我就没有一点错?”
方休颔首:“嗯。”说的斩钉截铁,宛如青天判案。
她却公正多了,一笔笔罗列着他的错处:“你的错处可多了。一错在没有与我相认,二错在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还不说,三错在跑去边关三年一封信也没有。对了,你为什么不与我来信?若是你给我写信,我肯定会想起你啊。”
面对无端的指摘,方大公子虚心接受,唯独最后一点要为自己辩解一二:“你没有收到吗?李夫人和阿薇都收到了,我也给你寄过可未收到回信。我以为你不愿搭理我,后面便不烦你了。”
岑皎听了心里哪还不明白?肯定是方衡把他的信都截了!当下气急,恨不能冲到侯府再给方衡几个巴掌:“他怎么敢?”
能做出来冒名顶替鸠占鹊巢之事的人有什么不敢?方休也沉下脸色,不过两人中到底要有一个保持冷静,他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方衡多次出入肃王府,恐怕伦王已经起疑了。”
意思是不用他们动手,方衡已经自掘坟墓。
岑皎并不是冲动的人,既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气便消了泰半。只是她从来不做逆来顺受的事,当即喊停了马车要去荀祭酒处。
方休疑惑:“今日要拜访祭酒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岑皎奇怪他每回见荀祭酒就要拉出来说的这套话术,问:“为什么一定要准备东西?”
方休侧过脸,但她还是能清楚看到他颊边的绯红。他缓缓道:“既是去见你的亲人...我作为、作为晚辈,总该表示一下心意。”
原来是丑女婿怕见岳丈...岑皎忍俊不禁道:“这还只是干亲,日后你真的见了我父母要怎么办?”却是被自己的话惊住。
毕竟有生之年,她还能与父母相见吗?
方休看穿她的心思,声音低了下来,似是不愿让外人听见,带着几分隐秘的意味:“你不必担心右相他们,殿下已经有所安排了。”前世她的父母死于非命,使她痛心疾首以至自尽。今生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重蹈覆辙。上一世太子有心营救右相,出手却慢了一步使奸人得逞。他只是将太子的计划提前,规避了风险。
岑皎再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骗过去,她太清楚这人的秉性了,每每喜欢用太子的名头做幌子,实际上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