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气骤冷,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向王阳明略略致意,转身回到灯火聚拢的位置平息怒气,不再理会那个看他不顺眼的女人。背地里,他何等狷介狂妄,目空一切,可是在夏则灵面前,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晚宴进行得差不多了,临湖戏台子上的歌舞表演接近尾声。“泠泠——”美妙空灵的琵琶声随风渐起,像在瓷盘里洒了一把玉珠,令人耳目一亮。整个应天府皆知,夏家二小姐夏书云拥有一手绝佳琵琶技艺,却很少在人前展示,她纤手灵活,眼波如水,一弦一柱,柔情万种。一曲毕,众人鼓掌喝彩。宁王反应慢了,无意识地跟着鼓掌,抬眼的瞬间,忽然有一道强烈的眼光投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被朱厚照搂肩的夏则灵,表情一言难尽。
接下来的几日,朱厚照微服巡视应天府各处坊司。穿城而过的秦淮河,无数小桥流水,桨声灯影,历来是文人墨客的流连之地,到了晚上,河上游船画舫穿梭,各色倩影飘飞,歌声传荡,随主子步行在河畔,谷四维起了试探心思。“殿下,听说这金陵城汇集全国各色美女,弹琴唱曲的,几步成诗的,才貌双全应有尽有,要不要……”
“这怎么合适?”朱厚照用折扇挡住谷四维的话,自从他拥有了夏则灵,什么美女在他眼里都是浮云,轻笑道,“不懂老师常到梅龙镇的香满楼喝酒,要是他在的话,我还说不定跟他去找个地方逍遥一番,现在的话……”他笑着摇了摇头。谷四维连连点头,太子妃这个宝,算是押对了!
夜深了,尹福说朱厚照被应天府尹柳大人留下用膳。夏则灵刚想歇息,门声一开,姚惠卿走了进来。夏则灵连忙倒茶,两人亲密地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可是有些敏感话题,母女之间终不能避免。
“你刚回来的那个晚上,席间我见你去找王阳明喝酒,觉得你对他好像还是……”姚惠卿欲言又止,掩饰不住悲伤,“则灵啊,这世事无常,木已成舟,这个命,你不认也得认。”
压抑了那么久的感情,终于有个人能理解她的心,夏则灵的双眼立刻泛起一层水雾,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认命,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可是到了这一步,又能怎么办?就算我有千百个不甘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太子执意要我入宫,我有说不的权利吗?娘,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恨……”她攥拳,咬牙,眼泪几乎夺眶。见姚惠卿流露惊惶,她又弯唇一笑,“不过,您和父亲都不用为我担心,我很清楚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为了自己,为了夏家,我也不会做出让你们不放心的事。”
夏则灵能把心里话讲出来,姚惠卿哪怕听着难受,也终究放心。她起身将夏则灵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女儿的肩,给出最无私的温暖,闭眼道:“苦了你了。”
在最安全的角落,夏则灵放肆地哭了片刻。须臾,姚惠卿替她擦了泪,又沉吟许久,浮起一丝笑意:“你大姐早年嫁到魏国公府,儿女双全,我见太子也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你这太子妃的位置是坐稳了。只是你二姐整日足不出户,很少见到外男,终身大事实在让人发愁,我瞧她最近好像有了点儿变化,好像是有意中人了呢!”
“真的啊?”夏则灵有点意外,夏书云一向矜持,安静懂事,竟也会春心萌动?
“嗯!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也只能来跟你说,只怕过了这村没这店。”
夏则灵听不懂,姚惠卿勾起一笑,“她看中的这个人你们很熟,且无论如何都得请你来在其中帮忙,就是太子的皇叔,宁王殿下。哎,只是这样一来,你跟你二姐的辈分可就……”
“岂有此理!”夏则灵愕然,怒呼着站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二姐看上谁都行,但不能是他。娘,你去劝二姐打消这个念头吧!”开什么玩笑,宁王一旦谋逆,所有跟他有关的人都会遭到株连,她绝不能让二姐往火坑里跳,更不能拿整个家族来冒险。
“怎么?是宁王已经有了王妃,妻妾成群,还是他……”姚惠卿没想到夏则灵反应这么激烈,“我见他一表人才,待人温和有礼,又有侠王的名声,难道不是个可靠的人吗?”
“他没有王妃。”夏则灵长抒一口气,其实完全可以好好解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气,心里有些微微的苦涩,比起王阳明突然娶了诸琼月,要是宁王娶了她二姐,好像这件事更让她崩溃。她平静下来,道:“这不是他有没有王妃的问题,而是,当今皇帝久病在床,太子还年轻,皇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的几位叔叔,谁知道将来……娘,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姚惠卿一僵,表情肃然,点了点头。她又哀哀叹了口气,“只是你二姐的性子,是个认死理的,娘只能尽力去劝了。”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夏则灵劝朱厚照跟大哥二哥出去闲逛,准备在房里午睡。忽然门口闯进一道走路不稳的单薄身影,山岁觉得不对劲,连忙招呼丫鬟一起退出去了。
“二姐,这时辰你怎么过来了?快坐下,当心走得急又咳嗽了。”夏则灵拉开椅子。
“咳、咳……”夏书云捂嘴咳嗽起来,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