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一个念头指引着他,逃开,逃……
等意识终于回到他的大脑时,他已经坐在了一片小丛林里,依靠着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
阳光,光秃秃的树枝,陌生的丛林和远处起伏的陌生的山峦。
他感觉这就像是一个梦一般渺然,可心里的惊魂未定却又真实到让他不容置疑。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以至于毫无顾忌地选择了逃离。
此时此刻,他是那样的害怕,怕那几间古老的屋子,怕那个有着慈祥面容的老人,怕那个“成婚”的简单仪式把他好不容易捧在手心的珍宝击碎,他甚至怕他的父母,任何对他和海鱼在一起构成威胁的事物他都怕,都会让他逃命一般逃离。
此刻,他是那样地思念海鱼,恨不得立刻飞回她身边,紧紧地拥住她,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了,他只要她。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望着日头,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却也像是一只针灸的银针,突地让他惊醒过来,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再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然后发狂一般在小丛林里跑起来。
几乎是同时,丛林一角响起了枯叶被踩碎的“吱吱”声。
“迟儿,别跑,等等妈妈!”
顾少珍惊慌地朝儿子追上去,叶迟听见妈妈的声音,刹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一身沾满了树叶的顾少珍,极度的惊慌使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要回家,给我钱。”他朝顾少珍伸出手去。
顾少珍望着失魂落魄的儿子,急得话都说不完整,“迟儿,别……别闹,我们再……再也不提了,你听妈妈话,跟妈妈回去!”
“我要回家,给我钱。”叶迟的声音提高了一倍,顾少珍被吓得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本能地摸着身上,才想起身上只有点零钱,包包放在乔娜家的房间里。
“宝贝,妈妈的钱包没带着,跟妈妈回去好不好?拿了钱咱娘俩儿一块回去。”顾少珍的样子已经像是在哀求。
“不,我一个人,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好好叙旧,我奉陪不起了。”叶迟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惊诧和愤懑让他口不择言,完全忘了是在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顾少珍想尽了一切法子,才让叶迟的情绪稍稍平复,答应和他一起回去,再者自己也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娘俩一路无语。
那个小丛林其实就在乔娜家屋子左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斜坡下,不过六七分钟,那几间小屋便已在眼前,叶迟再不肯跨进那间开着门的屋子,头也没侧一下便拐进了右首的另一间小屋,刚踏进门便一手把门关上,将几样简单的行李胡乱地往密码箱里一塞,抓起手机就要走。
握住木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了停,复又转身将床单整理平整,将被子叠成原来的样子,复又提起行李箱开门走了出去。
顾少珍已提着包等在门口,眼圈微红,叶和文也慢慢从先前那间屋子出来,走到母子俩身边。
“小迟,去和乔奶奶打个招呼再走。”他尽量将声音压低,看一眼屋里的动静,再看着儿子,“刚才的事我们好歹替你遮掩过去了,不管怎么样,老人家的心意不坏,况且说起来也是咱们家对不住人家祖孙俩,明明当初说得好好的……”
这时,一旁的妻子咳了咳,上前帮丈夫理了理衣服领子,嗔怪道:“唉,我说老叶,在家也就罢了,怎么在别人家也是这么不注意形象,给人家看笑话。”
她故意将“别人家”三个字说得重一些,眼睛的余光瞥着一旁扭头看别处的儿子。
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妻,叶和文哪能不知道妻子的意思,便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要走,也得和老人家道个别吧!你们娘儿俩先回去,我再待两天,看看能不能找个妥帖一点的护工,事情办妥后我就回来。”
叶迟被夫妇俩领了进去,简单地和老人家道别。
心里的阴影未散,人也站得有一段距离,老人家那双青灰色的眼紧紧地停留在他身上几秒钟,才微微点点头,说声“去吧!”
旁边坐着的乔娜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一只手拿着一把勺子捣腾着木桌上盛中药用的粗瓷碗。
叶迟转过身,朝她点点头,说了声,“我们走了。”便回身出了门。
转身太快,也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张脸在他转身时抬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落下的两滴液体,慢慢地滚落在古旧的水泥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