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卿听着她咕哝,感觉上方有人在看自己,他抬头,青雅站在他先前站的地方,二人四目相对。他有些得意,朝她挤了挤眼,笑得玩世不恭,青雅嘴唇抿了下,从窗边退回里面。宋钰卿看不见她后,问江牙儿,觉得青雅如何。
“才貌双全,只可惜流落在那种地方。”
这话说的中肯,他微微颔首,像在思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宋钰廑生辰快到了,自他娘亲不在,没人记得他的生辰。宋文寅不知是事务繁忙,还是把对黄菀菀的不满转移到儿子身上,她跳井后,他极少过问宋钰廑。当初让宋钰廑回郓城乡下老宅养病不过是对外说的好听些的借口,实则也是因为在都城府上碍着赵之榆的眼,被撵出来的。
大热的天儿,徐秀才却患了伤风,整日咳嗽不得安眠,江牙儿告假几日回去照顾她老爹。请了大夫看病吃药,也没见好,徐秀才早年穷困潦倒,本就操劳,这回一病,疲态尽显,干瘪老瘦。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今年,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山后头,每逢忌日给我烧点纸钱就行。”
徐秀才半靠在榻上,江牙儿刚端了药进屋,心里有酸涩,面上没彰显半分。
“咱们穷人贱命,最能活的久。许是这药材掺了假,药力不够你才不见好。明儿个我再重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江牙儿找的是镇上有名的名医,药材更不会差,徐秀才这病来得邪乎,连她都怕这回他撑不过去。
知道她家里老爹病的不轻,宋钰卿还来看了一遭,随身带了一瓶药丸来,塞给她,叫她给徐秀才服下。
“我大哥从都城带来的灵药,你也知道他身子弱,用的药都是都城名医专配的。这药专治伤风邪热,保管药到病除。”
江牙儿握着药瓶,诺诺问道,
“这药是主子爷给的?”
江牙儿这破草茅屋吹不进风,很闷热,宋钰卿抱着桌子上的茶壶一个劲儿往嘴里灌水,饮了大半壶,擦擦嘴,回她,
“是了,我同他讲来看看你,说起你老爹的病,他便给了我这药。”
江牙儿咬着唇,心里什么滋味儿都有,她何德何能,遇见宋家兄弟这么仁义的主子。
那药果真有奇效,徐秀才服下几粒后,身子渐渐好转,他一好,江牙儿回了宅子里当差。花房里有几盆花开得极好,江牙儿抱着送去了宋钰廑的屋子,想着他见了这么好看的花儿,心情也会舒畅些。
其实她不过是借着送花的由头,想当面与宋钰廑道谢。院子里寿喜不在,屋门阖闭,她不敢贸然进去,在门外喊了一句,
“奴婢送花来。”
里面过了会才传出声音,宋钰廑声音懒懒地,叫她自个儿进来。书案前没人,他侧躺的在榻上,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书。床帐有半边放下,一边用银勾挂起,外头的风吹进来,床帐撩动,使他的面容半隐半现。
“花放在窗台边靠着的花架上就行。”
他指使她,江牙儿把花摆好,磨磨唧唧不走,踌躇有话要讲似的,宋钰廑丢了书,打个哈欠,问她还有何事。
江牙儿扑通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多谢主子爷的药,就回我老爹一命。”
她眼眶有泪,宋钰廑依旧慵懒歪在那,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没甚好谢的,你出去罢。”
江牙儿抬袖抹了抹泪,吸吸鼻子,
“主子爷,先前我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别记在心上,往后我全心全意报答您的恩情。”
宋钰廑闻言倒笑了,起了身,盘腿坐在榻上,“怎么,先前不是全心全意伺候我的?”
江牙儿噎了一下,自知失言,连忙借口巧姐还安排她差事,小跑着出去了。
宅子里只有两人知道宋钰廑的生辰,一个是巧姐,还有就是宋钰卿。宋钰卿知晓他大哥的性子,没特地备下什么,当面说了些吉祥祝愿的话。巧姐煮了一碗长寿面,算是个意思,再没声张别的。江牙儿也是从宋钰卿嘴里知道宋钰廑今日生辰,她没什钱财买好东西,去了山上求了张平安符,一直揣在袖子里,想着怎样递到他手上。一直到天黑入寝,都没寻摸到时机,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出屋门走走。
宅子最后面有个小花园,花园有巨石推起来的小山,她借着月光爬上去,双手捧着脸,仰首看月。
夜深人静,江牙儿回忆起往事与亲人,她似乎快想不起亲爹亲娘的样子。其实她还有个弟弟,当时他才年仅四岁,路上染病,早早夭亡。弟弟闭眼前,牢牢抓住她手指,小声喊姐姐,至今想来,都是她心中的一道疤。她抱膝啜泣,呜呜咽咽的,不想惊动了旁人。
“你哭什么?”
小山下的正是宋钰廑,手中执着一盏灯笼,他眉头微蹙看着她。
“我没哭。”
她快速抹了泪,从高处跳下来,从袖中掏出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