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司来府里护卫是陛下的安排,他们如何能料得到?”祁颂略一思索,便觉不妥,“况且我们府里的人也说了,那贼人身手极好,不像是寻常家丁。他们几个读惯了经史子集的老酸儒,哪儿有门路找这样的人物。”
祁风和他对视了一眼,补充道:“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只是那贼人行事大胆,武功又好,不像野路子来的,更像行伍出身……”
祁斌随父亲久在军中,威信十足,且为人固执,最厌恶旁人异议,当即大喝一声:“哪个营的兵敢闯到将军府来?啊?不怕我三刀六个洞将他剥皮抽筋么!”
祁风和祁颂对望一眼,都沉默了。
他们这个大哥向来性情暴烈,言语从不落人下风,若是换作平常,他们或许还会争一争,只是眼下老父亲和大哥即将出征平西,他们自然识趣,明白少说少错的道理。
比起祁斌,祁玉与六部和都察院的过节更深,但他这会儿想到的却是更严重的事情。
他的手一挥,指着祁颂道:“适才你说,北城司来护卫是陛下的意思,那我问你,若是出了事,是算在北城司头上,还是算在陛下头上?”
祁颂脑子转得快,诧然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是陛下安排的?”
祁斌和祁风也惊了一跳,祁颂道:“那贼人定是锦衣卫扮的了!怪不得抓不到人,他们素善翻墙械斗……难道……难道他们和陛下……”
他忽然想到更不妙的境况。
祁斌站了起来,却朝着祁玉道:“不可能!陛下只说把这差事派给北城司,又没点名要萧家那小子办。况且您也知道,陛下一向不抬举他们,怎么会无端端跟他们站在一块儿挤兑咱们,咱们没几日就要出征了……”
祁风无意与他争执,只幽幽补充道:“若是锦衣卫办的事,那冯家也脱不了干系,你们别忘了,冯善用有个儿子在北镇抚司……”
此话一出,又给了祁斌当头一棒。
冯善用!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原是中都郦州南王帐下的一员老将,后来南王中了北廷文官的奸计,认定他居心不良,他不得已便南下投靠了当今皇帝。
故而在朝堂上,祁家与冯家虽同属武将,却是两个不同的阵营。祁家身后撑腰的是陪皇帝从老家宜阳打出来的那一堆老人儿,冯家身后倚靠的则是那群中途投靠的新人儿或平天下之后冒出来的后起之秀。
两方人马面子上装的和谐友爱,私底下却是吹胡子瞪眼,谁也不服谁。
祁斌思忖半天,好久没缓过神来。
他想来想去,也没法彻底抹杀皇帝对祁家生出防备之心的可能性。
其实在他看来,萧家也好,冯家也罢,若只是那些下作人家的下作把戏,他都敢认,可若是皇帝的意思,他不敢,也不认。
众人心中暗自揣摩,一时寂静,最后都转望向祁玉,祁玉点了点头,眼中冒着精光,却仍不言语。
“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祁风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探明那贼人的来路,最好交给北城司,把整座城翻过来找,看他们找不找得出人来。若找到了,这件事便可翻过去,若找不到,定是哪里有鬼,我们再从长计议。”
“可北城司的人已经走了。”祁颂道。
“那就把他们叫回来。”祁风头脑机敏,当即道,“就说清点的时候漏查了一间房,丢了一件宝贝玉器,让他们满平京去找,什么酒楼、客栈、当铺,全部都翻一遍。再让我们的人明日一早去城门报信,叫他们一个一个严查出去的人口,凡有可疑的,一律押送到北城司受审!”
祁颂眼中犹疑,不敢妄下议论。
祁斌满脑子充斥着冯家与萧家的阴谋,对于这个主意十分鄙夷,但他眼下暂且也想不出更好的,只能一言不发,去看父亲的脸色。
“就照你说的去办。”祁玉终于开口。
他望向祁风,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他这个二儿子,虽不如大儿子能征善战,气吞山河,却心思敏捷,能言善辩,最重要的是识时务,懂进退,这一点跟他足有十成像。
祁斌目露不屑,转身离去。
门外雨渐小,风又大了起来,他一出门,雨水几乎噼里啪啦打在脸上。一个小厮蹲在门廊转角下躲雨,见状赶忙跑来递上一把伞。
他本就郁闷,此刻又淋了一身雨,心中郁气瞬间化为火气,照着小厮的髋骨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小厮滚入雨中,却不敢叫痛。
他转身踏进雨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