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忽然开口,声音极轻,“我已不是十岁的孩童了……”他没有说下去,萧应衡却听明白他话中所指。
是啊,白驹过隙,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衣衫褴褛、惊惶恐惧的孩子,不再需要他时刻提点庇护,或许真到了他该放手的时刻。
“你过来坐下。”
“好。”
萧应衡道:“我记得今夜不是你当值,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国公府里闹贼,现在还没抓到人。”
萧应衡眉头微动,“内贼外贼,什么来路?”
“外贼。手下人说是跟着酒楼送菜的混进去的,身手极好。也许是个惯犯。”
“寻常窃贼,无论大小,总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行事,此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怕是没那么简单。”萧应衡略一思忖,心中已有几分成算,他两指敲桌,嘱咐道,“总之你小心行事,顾好自己即可,别往那些浑水里淌。”
“是。”他应得极快,显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
萧应衡匆匆扫了他一眼,起身要走,目光却忽然落在他粗布麻衣的领口上,“……最近天凉,早晚多加些衣,别让你母亲担心。”
“好。”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褪色发皱的衣领,原本只是为了警醒自己不忘前事,或许无意之中也刺伤了萧应衡,他顿觉过意不去,起身相送。
夜更深,雨水肆意打在屋顶院中各个角落,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萧复机独自一人静坐在祠堂里,望着房檐下串珠似的雨滴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准进门时,正好看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即使院子里四处都有回廊避身,还是将他淋湿了一大片,他不慌不忙地坐下,拧着衣襟内的雨水,“父亲骂你了?”
萧复机扯出一个干笑,摇摇头。
“那你干嘛哭丧个脸。”他瞥了一眼案桌上快要燃尽的供香,用力挤干最后一滴残存的雨水,理好衣袍,“我在你房里等你许久不来,还以为你们打起来了。”
“怎么说话。”萧复机苦笑。
“你不要怪他,他受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自然万事求个小心。”萧准忽然敛容正色,对着他道,“宁国公府的事,我在回来的路上都听说了,你实话告诉我,与你相干么?”
“你以为是我派的人?”
“我随便猜猜。”
“不是。”萧复机这回是真被逗笑了,自嘲道,“我还没那通天的本事。”
“不是就好。”萧准也觉得自己多虑,缓了口气,“父亲一向不喜欢你跟那些个武将家的来往,你又何必自己送上门,触了他的逆鳞不说,外面人见了也少不了说闲话。”
萧复机冷冷道:“我本就从武,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生在文官家里,就只能跟文官说话么?”
萧准这一番话,不经意间又戳中他的痛处,他原本也可以同他一样,进六部或都察院的。
“倒也不是。”萧准知道他只是一时气话,懒得计较太多,轻笑道,“我们家世代从文,结交的也都是书香清流门户,忽然出来个指挥使,外面不知道的自然看个稀奇,难免议论两句。”
“那你呢。”
“我知道你没的选。”
闻言,萧复机泯然一笑。无论如何,眼前这人都是他此生最最信赖之人,如果有一天他想知道更多,他也会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你还有话要问么?”
萧准想了想,摇摇头。
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相伴坐了片刻。
门外雨势渐小,依旧淅淅沥沥,像打在六月的荷叶上,也打在赏雨的人心里,滴答滴答,轻快悠然,不远处响起夏末最后两声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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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还在下着,宁国公府。
祁风和祁颂一边一个,低头站在门口,一个看向院中溢出水的荷花水缸,一个等着回廊尽头端茶来的人影,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
祁斌独自坐在上首,神情严峻,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套衣衫。
宁国公祁玉洗了澡换了衣,慢悠悠地走进书房,守在门口的兄弟两人也随他进来,各自落座。
祁斌一挥手,书房内的两个婢女退了出去。
他再也忍不住,响亮开口:“……父亲,您今日就不该放北城司那帮人回去!您忘了,带头的那个姓萧,是萧应衡的儿子,他们和都察院是一伙的!”
祁风和祁颂的眼睛俱睁大了些,两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祁玉却依然平静地坐着,给了个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
“您老看不出来吗?这就是萧应衡和林歇那几个老家伙搞的鬼,什么贼人几十个官差都抓不到,难道他竟能上天入地不成?我看就是他们贼心不死,跟北城司合起伙来演这出监守自盗的戏码,把咱们当傻子耍呢!”他眼神凶狠,口中沫子横飞。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