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谦弯腰走进牢房,他生得人高马大,加之打仗吃苦了两年,身体比之前又壮实了不少。他刚一走进,就给众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逼仄的地牢内显得愈发令人透不过气。
侯府的地牢低矮狭窄,其间又挤满了一众下人,夏之谦略扫过低着头的下人们,开口说道:“都出去候着,今日凡参与绑过夫人的,按家法处理。”
众仆人听闻,皆低眉顺眼如潮水般退了出去,不敢有任何异议。
夏子谦本想兰英也跟着退下,却被许宴月拦住,“侯爷,我眼睛不好离不得她,兰英便留下罢。”夏子谦墨黑的眼眸在听见许宴月说自己眼睛不好时,不动声色地往她的面上落去,“那便听夫人的。”
随着众人退去,牢里瞬间只剩他们四人,其中侯府的两位话事人难得的没有进行任何对话。
夏之谦先是沉默的绕着牢房观察了一圈,目光又一一落在其余三人身上。
随后,他对着许宴月郑重的一躬身,表示了歉意,“夫人,你受委屈了。”
许宴月看着自己许多许多年都未见的丈夫,极为坦然的接受了夏之谦的礼,真论起来夏家欠她的细数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只是她现在已不在意了,比起丈夫,夏之谦于她更像是年少时一个虚假美丽的梦,她一开始天真地将一生寄托给一个陌生人,渴望得到一个家,至于其他的爱情本就没奢望,但就算把希望降到最低,许宴月也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人们常说,女人一但长大成人便没了家,之于父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亲之后再回家便是作为客人。之于夫家是不娶你也能是别人,比起家人更像是一个延续香火的工具。
对于幼年失去大部分家人,后来又失去祖母的许宴月来说,亲情不是必需品更像是奢侈品,尤其在祖母去世以后,她曾一度认为天下之大,却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对于给了许宴月形式上的家的东阳侯府,她与侯府虽无感情,但至少是一个名为家的去处,便也时时退让,不断的压缩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即使这样,也有人不满意,要将她赶出去。
如果让现在的许宴月评价过去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她只会说一句不值当。白白作践自己,反而得利者毫不感激,只觉得理所应当,然后不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不罢休。
曾经对于‘家’的执念已经烟消云散,现在的许宴月看夏之谦只觉得陌生和厌烦。
在坦然地接受了夏之谦的道歉以后,许宴月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侯爷,倒来得正好,休书恐怕还需要你重新拟定。”她当然没放过侯老夫人方才看到夏之谦时,面上片刻的不自然。她知夏之谦这人从小接受正统儒家教育,自诩修人先修心,爱面子也爱里子,就算想休妻,这般不体面的做法也不会是出自他意。
果然。
“谦儿……你今日不是陪圣上去围猎了?”这休书正是侯老夫人趁儿子不在府中,想来一出先斩后奏,让人仿了落款,只是不知夏之谦此时刚好找到此处是天意还是巧合。
老夫人看着儿子,难得一见的有几分心虚,她虽然一手养大了夏之谦,但自从儿子长大成人,在官场战场越发无往不利,上位者的气度许多时候就连老夫人自己都感觉不安。
夏之谦叹了一口气,朝着侯老夫人说:“母亲,儿子在侯府生活这么多年,倒是不知府中还有一处地牢,母亲可知此举为动用私刑,触犯了国法。”
听闻儿子的话,侯老夫人面上涨红了些许,:“怎么?为了这婆娘你还想把我打入大牢不成?”
许宴月冷眼看着这个对话,适时冷笑一声,脸上的讽刺毫不遮掩。
“呵,老夫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把我关进私狱,可否也把我犯的罪说来听听,若说不出的话,莫不是老糊涂了。”
“你!”侯老夫人平日注重保养,最忌讳有人说自己老,当即将案上的茶盏朝许宴月掷去,只差一点便要将许宴月砸得头破血流。只是夏之谦动作极快的挡在了许宴月身前,他今日穿的春衫不厚,滚烫的茶水泼在背上,刚好泼到未痊愈的外伤上,坚毅如他也被烫得痛呼了一声。
“母亲,请您冷静一下。”夏子谦按住老夫人因生气颤抖的手,泼墨般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说道。
倒是刚还暴跳如雷的侯老夫人,看着自己伤到宝贝儿子,一下子急了,也不管其他的,连忙叫来下人去请大夫。
夏子谦暗自深呼吸,安抚的搂住自家母亲,慢慢地说:“我无事,只是这里实在不算好好谈话的地方,还请夫人,母亲随我到书房。”说罢,夏子谦便先行和老夫人走出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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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房,老夫人还想让大夫为夏之谦看看背后的伤,只不过被儿子坚决拒绝。
老夫人拗不过自家儿子,只好随意坐下,捂住额头,靠在桌案上假寐,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佯装出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
夏之谦坐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