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将我送入某个坟里与不知名的尸体合葬。
就像同村那个被打得快死的姐姐一样。
那个姐姐也是入了大户人家当奴婢,被家主子看上收了房。家夫人善妒,收房的第二日便被打得半死丢出了院子。
联系姐姐去那家的人牙子拿着十两银子,驴板车拉着只有出气没进气的姐姐回了她家。乡亲去地里喊她爹回屋,我和村里的伙伴躲着大人,爬上树看着躺在院中木板上的姐姐。
姐姐手脚很灵活,不久前才带着我们这伙小的掏鸟蛋,她是爬得最高的一个。
姐姐的爹在院中大声咆哮,举着锄头要砸人牙子。
几人拉着他,拽着他胳膊让他不要冲动。
人牙子没有害怕,他走到姐姐的娘身边,用手挡着嘴巴,在混乱的人声中冲她说了什么。
坐在地上嚎哭的人,瞪大了眼睛。蓦地站起身,连脸上的泪都没擦,就拽着姐姐的爹回了屋。
没了姐姐的爹娘,人群声音小了很多。有几个阿婆围着姐姐说话,有个阿婆说姐姐想喝糖水,问谁家有白糖。
屋门再打开时,姐姐的爹已经冷静很多,木着脸盯着人牙子没有言语。
人群也静了。
人牙子慢慢走进屋里。
屋门又合上了。
日头有些大,姐姐原本就苍白的嘴巴开始发乌开裂。她的眼睛半闭着。有一部分人已经回家做饭了,院中空了一片。
有人给她扇风,扇了一会可能是太热了,自己躲到了屋檐下。
屋门开了。
姐姐的爹娘将人牙子送出门,还把扣押在院中的驴还给了他。人牙子坐在驴背上,鞭子打在驴屁股上,哒哒哒地出了村子。
姐姐的爹娘出来后,几个村里的大人才一起抬着将姐姐挪到了稍微凉快些的墙根。
大人们说着什么,一起涌入屋里。
我们爬下树,顺着墙根溜进了院子。
姐姐的脸色灰败得不像活人,但她还在喘气。眼角到耳朵有好几道泪痕,泪痕发白,早已经干了。
我们围着她,将树上采的桑葚喂到她嘴边。
大人的呵斥声突然炸起,惊得我们飞也似逃出去。
仓皇中,我看到又一道新泪从她眼角滑下。
我们被各自的爹娘带回了家,第二天听到村里人议论,说姐姐的爹娘有福气,阴亲配的也是有钱人,给了整整三两银子。一个女儿得了十三两,值了。
送姐姐来的人牙子成了我们村的座上宾,村里的女娃接连通过他的手进入大户人家。
半年不到,便轮到了我。
入府时,我的月钱是三十文,我入大少爷后院时,我知道他们给了我爹娘十两银子。
他们也会说我爹娘好福气吧。
我也,值了。
大少爷的目光频频瞥向我,我冲他笑。
夫人也扭过头来,我赶紧收了笑低头。
夫人的声音没有以往的威压,语调带着笑:“你是个灵的,我儿对你也喜欢,等他好了,你便继续留着伺候吧。”
我跪到地上,双手伏地:“谢夫人。”
“起来吧。”夫人的声音带着恩赐后的愉悦。
我起身的时候抬头,看到大少爷的笑脸。他眉眼弯着,嘴角弧度很大,露出他洁白的牙齿。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笑,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我也冲他笑。
眼泪不自觉掉出眼眶。
“怎么还哭了。”大少爷的声音带着调笑。
他的眸中闪着熠熠的光,剑眉飞挑似入发鬓,鼻梁笔直高挺,唇如朱砂,脸形瘦削,下颌线棱角分明。
他真好看。
少爷的声音有些无奈:“还哭。”
他看过来的目光深沉,带着丝宠溺。
我心跳得很快,不明白他怎么变化这样大。
夫人顺着他的话逗了几句,便让我到外面候着。
我福了礼出了屋门,跟门外的婆子站在一起。
我知道的,他们都看不起我。
如果是正经姨娘,见了家中老爷夫人也是能喊一声“爹爹”“母亲”的。
他们抬我入大少爷的院子,只当我是冲喜除煞的吉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