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辞行时,语气忽然柔了下来。
“说那唐玄奘是金蝉子转世,度完这九九八十一难,是要肉身成佛的。可他与那国王还了俗家礼,是心中无尽的说不出……”
听书听得乏了,饮完茶,你步行回首辅府。伴着一地月色,晚归的你撞见了在院中孤身一人下棋的凌晏如。
他一个人坐在庭院里,隐于月色下,一头银白的长发被秋风吹起来,手边还放了一卷书。
见此,你忽地撩撩衣摆,坐到他对面,指了指棋盘,开口却是叫着:“首辅,来一局?”
他蹙眉,语气里有些不容置喙,“你的棋是我教的。”
“是。”你淡然点头。迄今为止一次都没赢过而已。拿起自己这边的黑子,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那你还按照曾经的惯例让我三子吗?首辅。”
凌晏如食指的关节点了点棋盘,示意你随意。
秋蝉的声音在院子里随着落棋的声音此起彼伏,没多久,你见棋盘上大局已定,叹口气正准备起来,听他说:“我应该没这样教过你。”
你实在是太讨厌秋蝉的叫声了,在秋天里总显得分外凄凉。到了宣京,和凌晏如的第一次博弈败下阵来,你兴致缺缺,只道:“后来和家兄学了几招。”
他不仅教你博弈,还教你明理知礼,教你读《诗》书,通《经》文。就连你那一笔书法字,也是在开蒙时他握着你的手教的。
如今?不过是南国公府,兄长所托。
不是云中郡主,也不是惜时好友。
【二】
夏天里你讨厌的事情又两件。一是它的闷热潮湿,二是蝉的鸣叫。
它们夏天孜孜不倦地叫,让人烦闷,入了秋,偏偏又听得出来凄凉。一旦想到蝉会一直嘶叫到死亡的那一刻,还会徒增几分悲伤。
你虽是南塘有名的纨绔,但你很聪明。比如相处一段日子,你察觉到这个温润的西席先生,来南国公府似乎有其他目的。不过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花忱应该是知道的。
注视着书上的文字,你深吸一口气……又是《孟子》……偷偷合上书本,你转头看向书房里的另一个人。凌晏如看书看得认真,没注意到他发尾上落了只青色的蝴蝶。
你伸手一捞,蝴蝶从你指间飞走,而你的手抓住了一团白发。
“怎么了?”被揪住头发的青年不解地看你。
你本应该在思考如何狡辩自己看书不专心还走神抓了老师头发这件事,以避免自己被罚抄。
但许是被热得晕乎,你脑子里只剩下那只青色的蝴蝶和自己前几天听的戏文,于是开口便道:“凌兄啊——”
凌晏如听到称呼皱眉一瞬,随后他脸上的神态却是在默示你继续说。
你在说出那个称呼时已经瞬间清醒了,但嘴里的话还是不受你控制地吐了出去:“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嗯?”
凌晏如听完你的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桌案上的那本书。
窗外的风拂过书页,风擦过耳畔,几秒后,在你提心吊胆的目光下,他摇摇头,缓缓道: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青年手中捏着那卷书的书页,飞出去的青色蝴蝶又落回来,唿扇着从你眼前缓慢地飘过一般,你恍惚听见风撞在树梢下挂着的占风铎上,那股轻灵的声响。
最后一个字音落进风里,随风消散,好似什么都没留下。
你还处在震惊中尚未回神,就见凌晏如从书椅上立了起来,像是有事情要处理。下一刻,风停下,你听到自己头顶的上方传来他的声音。
“郡主温书不用心。两遍。”
看着他离开书房,蝉叫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你才终于回过神来。
比你走神抓了凌晏如头发还惊恐的是,凌晏如接下了你那句戏文。
和这比起来连罚抄都不算什么。他那句话里的意思是要你把他目前为止讲过的《孟子》的内容抄两遍。
他并不热衷于罚你抄写,比以前的老师留的都少,但年仅六岁的云中郡主是不会屈服于罚抄的……
……
“今夕斩土相扶持,他年横空连理枝……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当同穴……”
戏唱完了。
你醒了。
桌上的茶凉透了。你按了按脖颈,内心嫌弃着这里的戏文唱得太无趣。近来宣京的《梁祝》忽然热了起来,许多家戏馆都在演这一出,但唱得都不怎么样。
带好手炉和披风,顶着风雪踏上回明雍的路。赶在明雍的宵禁前回到宿舍,将答应好带给白小蕊的糕点放下,你察觉到一股冷气。
舍友都不在屋内,舍里的窗户没关,雪花被风吹进来,很快融化殆尽。
你想要关上窗子,手触到窗沿时忽然想起那句“天大寒,砚冰坚”。《梁祝》听太多,总是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