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房这个名字传入耳中,白珠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谁。
夏玉房,这是赵姬和嬴政在赵国被软禁时,伺候的一个侍女,她比嬴政要年长六七岁,一直是贴身伺候母子二人的,人在低处时,总会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夏玉房伺候她和嬴政也着实是尽心尽力,不曾冷落忽视过,所以后来他们归秦时,将她也带上了。
在赵姬的印象中,夏玉房不过是个老实忠厚的下人,又比嬴政年长许多,所以从没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可对于嬴政而言,童年时期除了自己的母亲,关怀最多的就是这位玉房姐姐,后来这份依恋的情愫在他少年时期默默转换了,在嬴政登基后一年,就已经将夏玉房收房了。
她之前只顾着关注那些大事了,对于儿女情长这一类私事几乎没怎么留心,尤其是这夏玉房实在是个薄命的,怀了几次孩子都没留住,后来在秦王政七年,也就是四年后,郁郁而终。
这算是嬴政早年时期的人物,赵姬的记忆只停留到秦王政十九年就去世了,所以对夏玉房没什么深刻的印象,要不是白珠拥有整段秦国的资料,知道嬴政对这位早逝的夏玉房念念不忘,甚至在后期修建新朝宫,也以其命名,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宫’的阿房宫,险些就要忽略了这个人。
算起来,这应该是夏玉房的第一胎。
嬴政一生美人妃妾无数,却从未有过详细记载,亦未立过哪位女子为后,后人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开创帝制,号称千古第一帝,但无一女子能担得起千古第一后的名声,也有人说正是因为这位阿房女,所以嬴政觉得没人能比得上她。
但不论是因为什么,夏玉房都算得上是他年少时的绮梦,是在他丰功伟业前的悸动青涩。
嬴政后期蚕食天下,并吞战国后是那样严酷刚毅,急进戾深,但铸成一把叫人望而生畏的利剑前,要经历多少铸淬煅造,只有他自己知道。白珠坚信人之初,性本善,夏玉房占据了他整个柔软的童年少年时期,或许若是夏玉房没死,赵姬没有同嫪毐苟合,这两个在他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人,能给予他更多一点的温暖,他也许会不一样吧。
柳眉见她失神,轻声唤了一声,白珠暂且搁下了手里的事情,从座上起身,“走吧,我去看看她。”
柳眉忙跟上了她的步伐,心里犯着嘀咕,这王太后对夏姑娘和王的事情素来不大称意,眼下怎么反倒上心了呢。
许是有了孩子,王太后也要当祖母了,所以不一样了吧。
夏姑娘可真是有福气呐!柳眉这样感慨道。
夏玉房有福吗?或许真的是有福气的,一个在赵国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女,阴差阳错伺候了未来的秦王和王太后,得以机缘伴王左右,算是飞上枝头了吧。
白珠见到她时,微微有点意外,这位夏玉房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姿国色,顶多算得上眉目清秀,她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其实比赵姬也小不了多少,但那举止间的局促慌张,仍能看出她的心思实在单纯浅薄,性情实在拘谨老实。
她在赵姬面前,仍是自称为奴,行叩拜大礼,“奴婢请王太后大安。”
“起来吧。”
夏玉房一直有点提心吊胆,自知身份悬殊,又怕赵姬厌恶,所以能躲就躲,但这趟她有了身孕,是躲不过去了,赵姬未必会待见她,可没想到人竟和颜悦色,没有刁难,也没有漠视。
白珠使了个眼色,柳眉将其扶了起来,她的视线落在了夏玉房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而后浅笑道:“你有了身子,就不必动不动行礼了,也不怕伤着孩子。”
夏玉房低头讷讷道:“是,奴婢记下了。”
“还自称奴婢?”白珠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你和我还有政儿,相识于微末,情分不比寻常宫人,眼下你又有了身孕,这可是政儿头一个孩子,是长子,长子之母,怎能自轻自贱身份,我只盼着你能好好侍奉政儿,与他长长久久的,就足够了。”
嬴政得知自己娘亲来找玉房时,也是难免惊措,他明白其实娘亲因为玉房的身份,一直不大认同,生怕她为难玉房,匆匆赶来时,在帘外却听到了这一番话,也终于放心不少。
遂掀帘进来,对着上座作大揖,“母后来了。”
古人早熟,白珠也觉得不是什么稀奇时,十三四岁就领教了床帏之事,十六七岁当爹当娘的再寻常不过,但她看到那少年嬴政,又低头看了看赵姬那双白嫩细柔的手,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赵姬不待见夏玉房了。
赵姬对容貌和肌肤尤为在意,生怕衰老,但耐不住儿子大了,一转眼自己就要当祖母了,可对镜看看,分明还是如花美眷,心里自然是觉得别扭又古怪。
白珠仍是笑着,和声道:“起来吧,自家人之间,不必这样客套,我听说了玉房有孕的好信儿,心里欢喜,便眼巴巴过来了,这女子有孕,千万要多加珍摄,什么不该吃什么不该碰,都是有章法的,回头饮食起居都要叫太医一一过目才好。”
眼见娘亲不仅没有为难,还因为有孕的事情,接纳了二人的情意,嬴政和夏玉房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嬴政愈发恭顺道:“娘亲放心,儿臣省得,一定不会出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