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无论过往何等意气风发雄心壮志,都难逃被头上沉甸甸的九珠旒冠消磨殆尽涓滴不剩的命运。
越过重重宫室,萧景琰眺望远方不知名的某处,梅东冥仿佛带着小殊的一切缓步而来。铁血帝王所剩无几的脉脉温情中林殊其人占据了不容小觑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即将由梅东冥来填补。
……
“豫津此行可谓劳苦功高。大致情形你发来书信中已载明,你整肃江左盟乱局功在社稷,带回梅东冥朕心甚慰,公案定论后朕当大加恩赏以作褒奖。”
本该欣然谢恩的言豫津看来却有些憔悴郁郁,晃神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强作欢颜行礼谢恩。
他再明显不过的失态自然逃不过萧景琰的眼睛,正事既已说罢,少不得关切地垂问他这位股肱之臣。
“看你神思恍惚面色不佳,是否是长途跋涉过于劳累了?不若先回府休息,有什么事明日进宫再以不迟。”
“谢陛下关怀,臣身体无恙。”暗恼自己受池州意外影响远超想象,该瞒还是该说,说又该如何说他还没想好,眼下要紧的是江左诸事,其他的且等他理清头绪再议。自知君前失仪大为不敬的言豫津马上打叠起精神上奏道,“陛下,臣进宫前便命梅东冥在宫外候旨,您是否要宣召觐见?”
“他肯老老实实跟你来?”
梅东冥面软心慈,骨子里的倔强不屈却是自林氏一脉承继下来的。豫津江左之行为达目的没少得罪他,拿捏着江左盟做把柄带他来到金陵已十分不易,跟不要说是乖乖到宫城外候旨了。
“他未有异议。”
“噢?那便宣他觐见。”
萧景琰微微一晒,刚欲命颜直出去宣召梅东冥,却见颜直神情古怪地凑近附身道,“陛下,禁军来报,与侯爷同来的白衣书生在侯爷入宫后便在宫城外自陈有罪长跪不起。”
看看,在这儿等着呢。
“奉陛下钦旨,臣一路行来都未曾将梅东冥当做人犯锁拿。本以为他领受皇恩感念于心,没想到是这么个感念法。”
自嘲着摇摇头,想起一路走来梅东冥一反在江左盟时犹如竖起浑身尖刺刺猬般的步步为营处处防备,温文尔雅清贵俊逸,善解人意卓尔不凡,偶尔与他交谈更是愉快,此人年纪虽轻却难得学识渊博,赞一句学究天人都不为过。
本以为他已不执着于江左盟之事想开许多,原来满肚子的坏主意都等在现下才使出来。
“他可曾说过什么?”
“这倒不曾,只在禁军上前盘问时直陈自己是江左盟宗主,自知有罪不敢直面宫禁,故而长跪不起。”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拿不准主意梅东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骨子里与他的父祖同出一辙的固执无论过去将来都令萧景琰和言豫津头疼不已。
“身为林氏子弟回归朝廷继承赤焰之名方为正途,朕一心为他打算,你说他怎么就不能体悟朕的用心良苦呢?”
“梅东冥自幼流落江湖,想来无拘无束惯了,一朝约束言行踏入朝廷非他所愿,有所抵触在所难免。陛下若要等到他心甘情愿认祖归宗就不能急于一时。”
“臣也曾亲眼见识过其承袭自琅琊阁主的武功,都说练武之人天分心志缺一不可,他年纪轻轻便能有此成就,臣想若不是身在局中走投无路,以他的心思缜密洞察先机,未必会踏进臣所布下的局中。”
“噢,看来豫津觉得与梅东冥打交道是极为愉悦的一件事。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不如朕把说服他的旨意也交由卿负责如何?”
言豫津打量着御座之上的帝王神色如常,纯出本能不似作伪,猜度他确是真心想将说客的活计一并丢给自己。
只可惜啊,换做数日之前他还会饶有兴致地陪梅东冥再过上几招,眼下他心事重重满腹疑云,实无多余心力跟梅东冥斗智斗勇。
“陛下对臣信任有加,臣本不该推辞。臣在江左行事自认出于公心绝无偏私,然则多多少少误伤过梅东冥。臣怕招惹得梅东冥狠了被飞流一巴掌拍宫墙上,臣也一把年纪了,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没法儿做人了。”
他这话看似玩笑,仔细琢磨却大有深意。古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言豫津怕的绝不是丢自己的脸,而是提醒萧景琰梅东冥身边还有个横行天下的飞流——真正不讲理只护短的主。
“如此看来朕倒要好好想想该如何降服梅东冥还不被飞流一剑穿心。豫津,你我君臣手上的功夫俱都荒废多年了吧。”
那是自然,不然怎会刺客临头疲于应付呢。
言侯爷聪明地把腹诽藏在心里半个字不敢往外蹦。臣不言君非,陛下的笑话只能偷偷看。
君臣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颜直传旨宣召来的梅东冥飞流二人已到殿外。
“梅东冥、飞流觐见陛下。”
“宣。”
宣室殿的大门被内监缓缓推开又阖上,甬道两侧十步一御林持剑而立,一张张穷凶极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