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入京
那一夜之后,兴国侯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弃车乘船后他直接把自己关进了舱房连面都没露,消沉得出乎梅、蔺二人的意料。
东主不露面,名为客人实为阶下囚的梅东冥不便时时外出,干脆也躲在舱房内任小熙施展诸般手段替他调养身体。
兴国侯忝为东主,身遭气氛沉闷得像个大漩涡,搞得近身三尺皆郁气无人愿意来靠近。偌大一艘官船因此整日里寂寂无声,闷得人发狂。
当官船缓缓停靠进金陵城外的码头,船上大小乘员都或多或少有种大喘气后总算活过来的松快感觉。至于言侯爷对自己眼下不那么情愿踏上金陵的土地回到家中见到那个人的纠结,不得不选择了自欺欺人视而不见。
他身负钦旨肩扛重任,终是身不由己。
临上岸登车时,换上布衣荆鞋麻巾束发的梅东冥半点未曾有避开言侯爷的意思,大大方方当着众人的面对蔺熙好一番巨细靡遗的交代。
“为兄戴罪之身,此去祸福难料。倘若我没能回来,飞流叔就烦你带回琅琊阁好生照料了。不能当面拜别师尊师娘是做徒儿的不孝,代我向二老告罪,养育教诲之恩无以为报,来生东冥当结草衔环报答二老。”
“夕未哥哥——”
这种丧气话怎好随便乱讲,哥哥明知道爹爹决不会坐视梁皇对哥哥痛下杀手,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南楚定要出手救下神殿少师。哥哥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作此嘱托,多半是心里的邪火没处撒,给梁朝的君臣没脸。
登船以来始终郁郁寡欢的言侯爷本就一肚子说不出的憋屈,想他临危受命赴江左,虽经历了曲折终于意气风发回金陵,几曾想过一次小小的节外生枝令他从云端跌入谷底,再听见梅东冥表面中肯实则意有所指的“叮嘱”,烦躁之余无名火起,当下毫不犹豫出言叱责。
“休要胡言!陛下恩宽,顾念旧情,入宫觐见禀明缘由怎就成了不归路。胡思乱想无益身体康健,梅宗主的心思还是多花在如何说服陛下对你江左盟网开一面上的好。”
兴国侯权倾朝野风光无两果非空穴来风,一旦笑面虎卸下面具竖起浑身尖刺时他的对手面对的就不是滑不溜手的言豫津,而是铜墙铁壁也似的兴国侯。
不过,如此甚好。
在船上度过的日子里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探探梦魂鼎意外的成效。发酵沉淀了十多日,沉府极深的老狐狸依然没能摆脱意外的真相带来的影响,足可见始作俑者的份量于言侯来说当真值得刮目相看。
小心翼翼地藏起那一点点的得意,梅东冥不动声色冷静如常,只淡淡吐出一句言豫津听在耳里触动不已的慨叹。
“人心,是天下间最善变的东西。侯爷,多思多想总好过迟钝矇昧,您说是吗?”
梅东冥语出诚恳,看似感慨的是他在江左盟时遭人蒙蔽进而获罪于天,可言豫津怎么品都觉得不是滋味儿,梅东冥看似年纪轻轻涉世不深,自打廊州诸事尘埃落定,想清楚前因后果挣脱掉身上沉重的枷锁后,所展现出来的心性才智无不证明他是苏兄不折不扣嫡嫡亲的儿子——一般无二的七窍玲珑心。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怎么听都意味深长别有用心。
“行了,午时已过,本侯先进宫复命,你,你,你先在宫城外候旨待诏吧。”
无有钦旨即便是他兴国侯也不能随意带人出入宫禁,但他同样不敢做主让人回他府上安置,生出什么事端就大大的不妙了。为今之计只有把人搁在宫外,陛下但凡下旨召见也好,另行处置也罢都方便。
“尊侯爷钧旨。”
向蔺熙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梅东冥朝岸边码头上朱颜、水无影夫妇颔首致意后便按着言豫津的意思登上侯府的马车,与他形影不离的飞流则跨上一旁的骏马伴在马车旁徐徐前行。
蔺熙年纪虽轻为人处事较之梅东冥却是更为老道。夕未哥哥刚离虎穴又入狼窝前途未卜处境堪忧,他要做的自然是照先前商议好的想方设法替夕未哥哥谋得他想要的自由。
吃一时的苦、受一时的罪都不打紧,只要能远离金陵是非之地,付出什么代价夕未哥哥都欣然接受。他深信其中可运作的余地不可谓不大,端看他怎么做了。
码头上的人自此各自做鸟兽散,其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金陵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巍巍宫城,悠悠岁月,一堵宫墙分出云泥之别,将宫墙内坐拥大梁天下的男人与他的泱泱子民隔在了墙内墙外。都说帝王都是瞎子聋子,御阶下跪拜的臣子们说什么就得信什么,几乎所有的帝王都曾力图改变这一定式,却无不以失败而告终。
初登帝位,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只盼能做出一番功绩才不枉无数卫国捐躯的英灵亡魂,然而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儿同武英殿高高在上的御座一样看似尊贵无匹光耀万丈,实则冷若坚冰,坐在上面寒彻骨髓。
继位二十载,他越来越清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