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店是间美发厅,方才来的时候她便注意了。门口还立了个小小的招牌,上面以墨笔写了三个字:收头发。
收头发,想不到繁华如金京也是会有如此行当的,静水苦笑。
这类买卖,她不陌生。
她没卖过,可是母亲纪宋倾尘卖过。
母亲的那一头秀发如瀑,摘下钗子能直接泻至膝窝下,淡淡的香气、柔和的光泽,摸上去像是有生命的温暖。
当时她和承箴虽小,也已经明白头发对一个女人来说的意义,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母亲说,头发剪了还可以再长,不打紧。
于是她和承箴便牵着母亲的衣角,不敢大声哭,只有哽咽。
母亲没骗她,头发长的是可以很快的,在母亲死的时候,已经长到可以盘成髻了。那个髻很小,插上木枝削成的簪子是那样的让人挖心的酸。
摇了摇头,静水摇碎了脑海里一幕幕的画面,一步步朝着那美发厅走去,仿佛全天下都安静了下来,不再有车水马龙的喧嚣、不再有丑陋、背叛、厮杀。
她走到了美发厅的门口,推开门,迎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在伙计鄙视及惊讶怀疑的目光中走到了柜台前面站好。
柜台里站着个极摩登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微皱了眉上上下下以最快的速度扫了静水几眼,清脆的声音果断的说着:“我们这儿可不是打发乞丐的地方。”
“你们收头发。”静水平静的说着,注视着她的眼睛。
“哟,头发倒是收的,可是也得看货色,长虱子的泛黄分叉的可是不要。我看你……呀……”摩登女子话没说完,便被眼前看到的画面诧得倒吸了口冷气噤了声。
眼前这个如乞丐一样的姑娘,头脸本是半掩在一条旧的不能再旧的围巾里,此刻却抬了手臂在头上拔弄了下,围巾便从后脑滑下,露出个松松盘好的髻。
她并不抬头,手也不停,拔下髻上斜插着的一根像是被火烧得变了形的簪子,秀发便立刻像得了令的千军万马,争先恐后的喷薄而淀下……
这姑娘头垂的更低了,身形微晃了晃却还是倔强的站稳,长睫间凝了颗泪珠,终于砸下。
“咳,看上去……倒还好。”摩登女子假咳了声掩饰自己心中的赞叹,眼色使向伙计,口中还不停的说着:“不过难保里面是不是干净的,阿三,带这姑娘去蓖蓖,若是没虱子就收了吧,谁叫我心善呢。”
“是的。”伙计应了,心知肚明老板娘的意思,直接扯着静水到了后室,拿了个尖头蓖子一点不含糊的就从静水头顶开始梳了下去。
刺痛从头皮传来,扯得静水不得不仰了下,仰了也好,眼泪就掉不下来,直接流进心里了。
“娘……”静水心里的声音轻轻唤着,仿佛数年前那一天,相同的画面、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屈辱。
“嗯,还成。”伙计蓖完了,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那这就剪吧,你是想卖多少,一半儿还是全部?先说好,要是只卖一半儿,这价钱可就低了。”
“全部。”
伙计挑了挑眉,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回身拿了把大剪刀,拉过静水的头发开始比量。
剪刀先是搁在了静水后颈间,刚想动,捏着这么大把黑亮秀丽的头发还真是有了些不忍,索性又多问了句:“真的想好了?这头发剪了可得好几年才长这么长。要不……从肩下开始剪?能让你还多少能盘个小髻。”
静水回身,看向伙计。
那伙计正说着,冷不妨被那样一双清澈而果决的眸子盯上,竟怔住了。
静水摇了摇头,从伙计手中拿过剪刀,右手持剪,偏了头,左手扯住头发,想也不想,一剪便从后颈根部剪下……
锋利的剪刃割断这三千烦恼丝,嚓嚓的声音深刻的刺进了静水的脑海。
一剪不够、两剪,两剪不够、三剪,当年母亲的头发也足足剪了七八剪,每一剪的声音也如当下,可母亲仍旧是笑的,摸了摸承箴的脸颊,抹去他的眼泪。
纪承箴,你我之间从今天开始犹如这青丝,恩断、义绝!
倾世此刻正磨磨蹭蹭的走回先前的小巷子,站在巷口仍旧生着闷气,想像着呆会儿见到静水要说些什么。
训斥她一番?讽刺她一番?用什么样的立场才能让自己更像个男人一些?
明明她的问题,偏偏他能相互取暖的人就只有她,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吗?
被她吃的死死的?
倾世悲哀而又无奈的朝里走,边走边咒骂自己的没出息,可进了巷子却发现方才他们坐着的地方居然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发现犹如当头一棒,直接敲醒了他的自怨自艾,恐惧袭来,难道她真的走了,一个人去找陆子漓?
周身的寒冷让倾世扼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又一次被抛弃了,又一次,连静水都不肯再要他吗?
倾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