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亚于匕首。
他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
从陆子漓送静水回茹苑,纠纠缠缠,再到陆子漓离开,她进去。
倾世一直隐在树荫之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听到静水和陆子漓的交谈时,已经炼出的铁石心肠竟感到一丝残忍的快意。
他知道,知道了这世上还是有个跟他一样的人,用心在走路却步步踩在刀尖上。
他站在门外,漫无目的隐在暗处,看着茹苑隐约的灯光,这是他从汴塘逃回金京后,每晚都会来做的事。
每看一次,脑海里便会回放一遍当晚在汴塘发生过的事情,那场暗杀,那场大火。
他是已死之人,死于亲生母亲之手,而活着的人却仍旧不放心,要把他从坟中挑出来,挫骨扬灰。
他知道宣秋必不肯承认这件事,上官易之在世上一向以忠义示人,自然也不肯承认曾经对养子杀人灭口。
可那又怎么样,火是谁放的已经不重要,因为早在凝香阁被宣秋指为杀人凶手的那一晚,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而现在,这具尸体遇到了伙伴,遇到了另一具。
倾世注视着奄奄一息的静水,许久,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抱起她站起身,朝着山下走去。
两天了,静水只知道这里叫同景街。
同景,名字不错,却似个将死的病人,四处凝着奄奄一息的味道。
天桥底下,每隔几步便横七竖八搁了木板或稻草,而每堆稻草上通常都会窝了个浑身脏臭、衣衫褴褛的人。
这些人在每一个可以醒来的时候尽力睁着混浊的眼睛,视线却空洞洞的一无所依。
他们互相之间少有交谈,也不必记得,反正每隔几日卫生署的人总会过来一次,从稻草堆里拖出已经发臭的尸体,连同那堆稻草一起烧成灰烬。
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谁知道呢,谁又在乎。
这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死。
这里是金京最底层的地方,而倾世也显然在这里住了许久。
跟其他人一样,他也只有一块木板、一层稻草、一床棉絮沤烂了的旧被子。
而自从静水来了,这些东西便归了她。
晚上,被身体滚烫而折磨的难以入睡的静水每每翻过身子,便能看得到倚着桥墩半躺着的倾世的侧脸。
他很累,睡的极死,胳膊垂着,手掌摊开,掌心的血痕已结了痂。
那血痕的形状,静水再熟悉不过,所有做过苦力的、码头上扛过麻袋的,恐怕都对那伤的来历一目了然……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到了黄昏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倾世一大早就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其实早上他走的时候静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瘦骨遴峋背影逐渐远离。
约近晌午的时候,静水从烂棉絮里爬出来,强迫自己吃下了倾世留给她的饼子,又扶着桥墩站了会儿。
这也是这个天桥底下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刻,流浪汉们都出去扛包,或是讨饭。她摊开手看了会儿长天,又把它仔细搁进怀里收好。
木板的旁边,搁了个铁皮油漆桶,倾世说里面是政府配的清水,可以煮来喝。
揭开盖子,里面却是空的,在静水昏睡的时候水已被人偷光。
没了便没了吧,静水躺回木板上,棉絮裹得紧紧的,连头都缩在里面留一点缝隙透气便好,她不想因为自己是女人再惹上什么麻烦。
黄昏的时候终于干渴得受不住了,起来,寻出个碗,倚着桥墩伸出手臂接了半碗雨水搁在地上沉着。
没等沉好,身子又酸痛的捱不住,忍着,直到碗里的雨水沉好才慢慢拿了碗,双手捧着沾到唇边细细的饮着,水里带了些微的土腥。
冰凉的、一点点割过喉咙,却还是必须要喝下去。
“姑娘,你喝生水怕是会坏肚子。”
静水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不远处,一把干瘪声音的老人坐在块木板上打量着她,目光如同泥水一样混浊,却似并无恶意。
静水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捏紧了碗,又往桥墩旁靠了靠。
“我今天出去讨混了顿白席,有饺子,你吃不吃?”那人仍旧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