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上,左也难得起的很早,吃完早饭左傅年就带着齐相阑去院子里拍照了。她抱着平板琢磨菜谱,打算晚上的年夜饭自己也露一手,就是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王寻茵去开的门,过了一会儿便走回餐厅,好像是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拖了一下椅子,开始拆快递。然后是长久的无声,直到左傅年和齐相阑回来,王寻茵才从餐厅里走出来,却是沉默着,盯着左也看。
左也在菜谱里选好一道清蒸鲫鱼,主要是做法简单,还不容易出错。她满意一笑,抬起头来,正对上王寻茵的目光。
“妈妈,怎么了?”左也狐疑的问,“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王寻茵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看她这一眼后,好像终于对某些事情选择放弃,目光里满是失望。她转身回了房,在路过左傅年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他的触碰。
左傅年望向左也:“又惹你妈妈生气了?”
左也茫然地摇摇头。
左傅年便跟着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出来,说:“妈妈想休息一会儿,你别去打扰她,下午的饭咱们在外面订……爸爸再给你露几首绝活!”
左也点点头,看了眼卧室,没有多想。直到晚上吃饭,从餐厅订的年夜饭已经到了,王寻茵始终没有出房门,左傅年在厨房忙着摆盘腾不开手,出声让左也去房里叫一叫她。
很多年后,左也仍然记得那天的时间。七点二十三分,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正在采访春节联欢晚会的演员,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背景音乐欢快喜庆,她伴着这样的音乐,推开王寻茵卧室的门。
屋内的大床上没有人影,床被有些凌乱,一旁的浴室亮着昏暗的光,她走进去,一边说着:“妈妈起床了,饭已经做好……”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正在厨房里做饭左傅年和齐相阑都听到一声尖叫,齐相阑瞬间变了脸色,丢下手里的盘子就往卧室跑去,左傅年紧随其后。
卧室的卫生间里,他们看到了瘫坐在门边的左也,和浸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的王寻茵。
在模糊的感知中,左也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她仿佛听到左傅年在拨打急救电话,但是紧张中手机摔在地上一次,发出刺耳的声响,又捡起来,颤抖着说话。齐相阑在试图蒙住她的眼睛,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同样干涩颤抖。
但是此时的左也好像丧失了大部分的听觉,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海里,只能透过那些水波观看岸上的一切,混乱、缥缈,沉沉浮浮,没有实感。
等到清醒过来,是在医院的走廊里,医生说人已经被抢救过来,好在划得不深,送医及时。这样看来,王寻茵应该是在起床后才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
半夜的时候,王寻茵醒来过一次,看到守在床边的左傅年,她像是疯了一般尖叫起来,拿起身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朝他砸去。左也在场,但她被齐相阑护在身后,她哭着喊妈妈,对方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将手里的花瓶砸了过来。
花瓶砸中齐相阑,又落在地上。直到医生们赶来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才安静下来。医生说他们可能会刺激到病人,把他们都赶出了病房,另外找了个护士来给齐相阑处理脑袋上的伤口。
左也就坐在齐相阑旁边,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擦药的时候,护士让他忍着点,但齐相阑的眼睛只紧紧盯着左也,连一声闷哼也不曾发出。整个过程,左也不曾看他一眼,她只是定定地盯着王寻茵病房的门,像是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连护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医生把左傅年叫到办公室,坐下的第一时间,医生就开门见山的问左傅年:“您的太太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件事情您知道吗?”
左傅年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片刻之后,语言混乱的开口:“我……我可能……不……这件事……”
见他这个反应,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道:“病人这几年应该也在积极治疗,我们有在她过往的病历中查到她在服用帕罗西汀等药物……我的意思是,你作为他的丈夫,难道没有发现她在偷偷吃药吗?”
“对她在吃药,但是……我以为那些是维生素,我从没想过……是我的问题,我居然没有想过打开那些药来看一看,也没有多问一句。哪怕我多问一句……”他捂住额头,表情焦躁。
“左先生,您和您太太的婚姻问题我不便多问,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暂时不想见到您。如果您不想她再受刺激,建议您还是联系您太太那边的家人来照顾她吧。”
阿茵的家人……左傅年愣住了。
除了那几个只有年节才来往的表面亲戚,王寻茵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在生病时放心依靠的家人呢?在选择不顾一切嫁给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家族中的异类,不被他们亲近,就连她的父母,也抛下她离开了人世。
在这个时候,左傅年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和他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