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达明死了!”
万宝拍卖行成立的第200个年头,发生了两件大事,红极一时的首席拍卖官梁达明死了,而且还是畏罪自杀,畏的“拍假”之罪,拍卖行有一不成文的说法,“假拍”尚可饶恕,“拍假”就是死路一条。
“假拍”无非价格虚实之辩,买托哄抬竞价,行业内人人熟知的猫腻,以至于不少业外人士也是知道的;而“拍假”拍的那可是假货!一件拍品低则几千,高则几亿。
据说梁达明那场拍卖的假货成本拢共就几百元,却竞得十三亿的金额。
“十三亿!太他妈贪了!那不得把牢底坐穿。”
“死不足惜,死了也入十八层地狱。”
“听说他还有一个励志成为拍卖师的女儿,这种人生的子女,肯定一个德行,祸害拍卖界,祸害社会啊!”
“对对对!祸害,最好塞进娘胎里。”随之几人哈哈大笑,把酒言欢表示赞同。
“不对!父是父,子是子。”这时,酒吧里惊现一句不同意见的声音,哑声低淳,仿佛少年的变声期。
众人回头一望,的确是个少年,清瘦彬直,穿着酒吧制服,手里端着满是酒杯的托盘,应该是在这里勤工俭学,此时,一脸的不容置喙,“她父亲做的事,关她什么事!”
酒色之徒,血气冲脑,哪里听得了反对之声,几人暴起,大手一挥,托盘的酒杯猝不及防应声落地,碎裂成音,少年被摁在吧台上,脸贴着冰冷的琉璃台。
少年被啐了一口,“那又关你鸟事啊。”声音几近咆哮。
“就关我的事!” 少年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撑着台面。
“好赖不吃,打死你!”
最后少年没有被打死,但也废了好长一段时间,兼职也丢了。
还有那第二件大事。
万宝拍卖行的南面有一座常年无人至的荒废大山,万通山,竟一夜之间白了头,光秃秃的大山成了一座雪山。本来这冬季下雪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整个城市就那个山头落了雪,当真是奇之又奇,天生异象,必有事端,人们纷纷猜测是祥还是祸,提心吊胆好些日子。一直到城市里终是雪花纷飞,日子无灾无祸,平平无奇,万通山下雪的奇事才被淡忘了,人们又开始了正常生活。
十年后,万宝茶水间。
“恭喜你,入职第一天大家都认识你了。”
梁弭听到这句话,眼神倏亮,唇角弯起,“我也会尽快把大家认全的。”
雪英被她脸上的欣喜表情怔愣了一下,哼了一声,“白痴。”端着咖啡便走了。
看着雪英离去的背影,梁弭有点费解她刚刚的表情和语气,好像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
又觉得雪英一贯如此,以前一起温书学习的时候,梁弭就总是猜不透她的意思,但冬日里下课,她又会在樟树下的雪地里,呵着气儿等自己一起放学,把手套分一只给自己。
梁弭觉得雪英是她很要好的朋友。
新来第一天,切勿离开工位太久,新人大忌。
梁弭端着茶杯穿过走廊,经过洗手间时,里面传来这样一句话,是个不认识的女音。
“雪英以前可是她家保姆的女儿,主子仆人,现在调个个,下属上司,我太好奇她们心里怎么想的了?”
梁弭微忖,她不知道雪英怎么想,但梁弭的想法一定很让大家失望,她是真心替雪英所有的成就感到高兴。
什么主子仆人,梁弭从来没想过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
再是一句仿若带着泠冽的冰,恶意不失诅咒。
“梁达明的女儿,拍卖界里应该没人不认识吧。臭名昭著,遗臭万年,飞来横死。”
后面是几声笑声,为避免和洗手间里的人撞个正着,想想也太尴尬了。梁弭二话不说,溜之大吉。
现在梁弭可算知道雪英为什么说她白痴了。恭喜她也是反话。想想自己一脸欣喜憧憬的模样,当真傻!满怀和大家尽快相识,好好相处的意愿,也很大程度是事与愿违,一厢情愿。
大家认识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梁达明的女儿。她倒是忘了,自打梁达明出事以来,他就是她行走的招牌,说是标签也不为过。
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王室后裔,万人敬仰,奴隶后代,万人践踏。千百年来,以至到现代,不止于王室奴隶,引申至各阶层身份,这样的世袭观念深入人心。
演变出看人下菜碟的主流也是恒古不变。
梁弭摆脱不了父罪世袭。
临近工位,一片嘈杂,几人围着一个女生左嚷嚷右嚷嚷,个个趾高气扬,中心的女生坐在工位上,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不时有人指摘她,也不乏有人附身宽慰她。
你一言我一言,梁弭大致凑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客户的拍卖款尚未付清,这个女生竟疏漏长达两年之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