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淑止是第三天晌午启程离开京城的。
周行则咽下所有遗憾与不舍,执意送于淑止离京。
走的那日,袁曳奇迹般地露面了,然后,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重重拍了两下周行的肩膀,塞给周行四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一共五百两,随后郑重嘱咐:“四妹的安全,便全仰仗周公子了。”
周行坚持不收,袁曳则决意往回塞,互相争抢了半晌,是于淑慎看不下去出的面:“周公子,我与夫君没有什么能帮上四妹妹的,还得指望公子多费苦心照顾四妹妹。这钱公子务必收下,也算成全了我与夫君的一番心意。”
周行仍欲推拒,于淑止嫣然一笑,按住周行执著的手腕,规劝:“周公子,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无以为报,唯有借姐姐与姐夫的好意报答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又是一场拉锯战,眼看要误了南下的船只,周行这才勉为其难收好银票。
于淑止提起裙边登上马车,冲后头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挥挥手,“回去吧,我会时常寄信来的。”
说罢,钻入车厢。
周行凝重地向于淑慎、袁曳行以拱手礼,道了声“保重”,跃上马车,执起缰绳,驾马缓缓驶离。
二人心有灵犀地谁都没说话,望着车子一点点消失在长街尽头。
于淑慎心生感触,不觉叹了声气。
叹息声入耳,袁曳微微垂下眼帘,轻道:“我们,和离吧。”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往来的人群、车马瞬间定格,眼中的风景黯然失了色,她似乎掉入了一幅黑白画里,声息全无,唯有那句“和离吧”不住在耳畔回荡着。
“淑慎,我们和离吧。”袁曳上前一步,挡住光线,皱着的眉头随着慢慢释放的心舒开来,“从前种种,我不愿再念了。我想看看,没有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昼夜更替,四季更迭,那些仇恨、哀怨总会消散殆尽,属于明天的太阳,总会升起。
——是时候放手了。
“你,放下了,对吗?”
黑白画卷里闯入一张淡漠的脸庞,画布一寸寸裂开,鸟叫声、叫卖声、轱辘转动声冲破画布席卷而来。
徘徊于梦境与现实交界处的于淑慎,抬腿跨入了现实的地界,“你不喜欢我了,对吧。”
炽热的爱意终是抵不过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比恨之入骨更可怕的,是漠不关心。
袁曳的眼里,铺着一层疏离,仿佛面对的并非昔日深爱之人,而是街头小巷擦身而过的路人。
“喜欢你这件事,带给我的只有痛苦。我曾经也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而今却沦落到连街边的老鼠都躲着的地步……我累了。也许你不会理解,折磨你的同时我比你要难受千倍万倍……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你我,便分开吧。”
一字一句皆钉在心头之上,于淑慎凄然一笑,“好,便依你的意思,和离吧。”
事已至此,不再相见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这段感情,终究无疾而终。
袁曳嘴角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越过她的肩头,乘风而去。
分明是夏日的风,吹到身上却刺骨寒冷。
她轻轻擦干眼角的一片冰凉,踩着他去时的脚步,迎风走向属于她的结局。
*
接过身前递来的和离书,于淑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来时匆匆,去时空空,到底什么都没留住。
“这里是我名下所有的房产与地契,不算太多,但总比没有好。”袁曳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书,“我这些年虽大手大脚,却也有一些积蓄,一并给你。”
“还有这些钥匙,都是我名下各处宅子的钥匙。”他又指指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钥匙,“另外,我从月盈阁挑了一批办事得力的女使,日后供你差遣,全在外头候命……”
话未尽,于淑慎苦笑着打断他:“够了,足够了。”
这个傻子,到这会儿仍不忘倾尽所有来为她考虑……
可惜,怪她没抓住。
袁曳哑然失笑,沉重地点点头,一时没了话题。
云光攥着手在一边泪眼汪汪,几欲出声阻止这场变故,却被二人决然的神情浇灭了冲动。
容婉拉着袁守义急匆匆赶来,正见二人相对无言的场景,扭头一看于淑慎手里显眼的和离书,顿时慌了阵脚,踉跄过去抓住袁曳的胳膊,“曳儿,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袁曳任由容婉捉着自己,神情依旧平静,“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认了。”
袁守义心中想教训袁曳的心思登时飞得无影无踪。
儿大不由人,只盼他日后莫后悔。
“走吧,”袁守义上前攥住容婉的胳膊,“他也不小了,懂得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