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于淑慎已经想好了再度碰冷钉子后的对策,但奇怪的是,袁曳竟没有再动弹,而是回眸丢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这令她十分摸不着头脑。
机遇可贵,失不再来,她没继续纠结,上前一步,与他齐肩,反客为主拉着他进屋坐到床沿,方放心松手。
屋里布置简单,一眼便可望见哪里放着什么东西,于淑慎抱着药箱折回,却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心神一乱,忍着躲闪的念头看回去,“衣裳……”
袁曳冷淡的瞳色透出一丝笑意,“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要为我换药么?郎中如何换的,你照做即可。”
他双手撑着床沿,微微仰着头,“还是说……你想食言?”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怎能因区区一件衣裳而放弃?
于淑慎果断否认,表示绝不会食言,随即放下药箱,凑近俯身慢慢拨开衣襟。
过于近的距离,过分暧昧的姿势羞红了她的耳根,她极力忽略那股心悸的感觉,征求道:“你……不会介意吧?”
对面以一声嗤笑回答了她,仿佛在说:你都不介意,我如何会介意?
她闭了闭眼,摒弃一切杂念,以再正直不过的表情快速褪下那层衣衫,然而,藏在衣衫之下的伤口狠狠刺痛了她的心,杂念不再,正直亦荡然无存,仅剩愧疚与自责充斥于心间。
“不是要换药么?磨蹭什么?”
她低着头,袁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双微微抖动的肩头说明了一切。
“换,换,这就换。”于淑慎接住那滴坠落的泪,打开药箱找出金疮药、纱布等物品,旋即轻按住他胸前已然被血浸透的纱布,“会疼,但我尽量不碰着它。”
袁曳默认了。
指尖不住颤抖,她攥拳稍加平复,而后无比小心地剪开纱布的一头,缓缓揭开。
共三层纱布,每揭开一层,景象就骇人一分,她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一分。
纱布见底,那道贯穿伤终于露出真面目:血与肉搅在一起,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猛烈地拍击着她脑海中那根脆弱的弦。
惊心的场面,使她找不出下手之地。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袁曳忽然拿住她无所适从的手腕,她一惊,正巧对上他的注视,“巴不得我的血流干,好赶紧给宋业报仇?”
于淑慎恍然醒悟,立马抓起金疮药洒在创面上,又立即抻开纱布往伤口上裹。
“你果真想要我的命。”耳畔的吃痛声迫使她停下动作,她急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不敢停歇,加速包扎完毕。
之后又处理了左肩窝、腹部、背部大大小小的伤口,举目遥望天边时,见红轮高挂,不觉竟到午时了。
袁曳穿好衣裳,默默看她整理药箱,忽而捕捉到纤纤玉手上包裹着的纱布。
他暗暗懊恼适才怎么没注意到,但片刻的懊悔终是抵不上积攒多日的怨恨,他目光一移,权当未见。
“云光一早便来了,我这就唤他来见你。”
收拾药箱之时,于淑慎猛然意识到自打进来便没再瞧见过云光、妙春,这两人一准儿是怕打扰她和袁曳说话躲出去了。
从初六那天一别,距今已有十日了,袁曳与云光几乎一同长大,虽成日嫌弃云光笨手笨脚,却打心眼里当他是亲人,“也好。”
彼时云光与妙春正坐在御花园池塘边,盯着池子里的鱼儿发呆。
“也不知少爷少奶奶谈得如何了。“妙春蜷起双腿,抱着膝盖茫然道。
妙春不知,云光偷摸着看她多时了,更不知云光眼底翻涌着的浓浓爱意。
抛出去的话没人接,妙春来了精神,用劲儿拧了把云光的胳膊肉,痛得云光连连求饶:“姑奶奶饶命!我不该装聋作哑,我该打,该死!”
妙春被逗笑,扬着下巴罢手,“你在二少爷身边伺候多年,应该很了解二少爷。那你说,二少爷会原谅少奶奶吗?”
于淑慎凭一己之力搅得京城鸡飞狗跳之事在坊间传沸沸扬扬,光她和袁曳、宋业两人间的爱恨情仇就有好几个版本,有说袁曳横刀夺爱的,有说宋业爱而不得的……
妙春听得险些冲上去给那些嚼舌根子的一拳。
“会。”云光望着池子里遨游的鱼儿,“二少爷为人最是纯粹,一旦对一个人付出真心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纵然那人伤害过他。”
徒有花花公子的外表,却无花花公子的性情,说的便是二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