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箴的肤色显然没有这么白,但底子好,也不黑,只是多了一分经霜历晒而透出的健康色泽,即便不似赵祺昱面如画中仙,但他依然当得起美男子的称号,而且更有男子气概。
随着他走到廊上,王洵乐竟感觉他比她还高大半个头,身姿伟岸、俊逸挺拔。
北人身量高,她入京以来常常感慨,都不得不悄悄往鞋跟里塞布垫,生怕自己因为纤瘦,身量又不足高而惹人生疑。
而他的身量在北人当中也属十分突出。
衬得那身绯红官服似打了样板般挺拔庄重,腰间束着双?鞓红金团銙,衔银鱼袋,一双皂青靴宛如踩着云彩,席卷一股凛然之气徐徐逼来,不怒自威。
“聂护卫,箴在百听楼门口看到了王府的马车,可是五大王⑶在此?”
陆之箴对聂云成拱了拱手。
聂云成恭敬地行上揖礼回道:“见过陆廷尉⑷,五大王在屋里。”
王洵乐带着红蕖跟随聂云成向陆之箴行上揖礼之后,假装吃惊,看红蕖没反应,便拉了她一把。
红蕖似乎反应过来,忽然很夸张地捂嘴演戏:“啊,五大王!居然是魏王大驾光临呐?”
王洵乐扶额。
可能是两人的小动作惹来陆之箴的关注,多看了她们两眼,问:“你是洪州举人徐寄晞?”
王洵乐又行了一礼:“回陆廷尉,正是不才。”
陆之箴眼锋在她身上扫了扫,那眼神淡且冷,几乎能萃出冰来,把王洵乐看得不安。
但他没说什么,就往屋里走了。
王洵乐心想,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犯了什么事了么?
应该没关系吧?
陆之箴见赵祺昱裹着毯子坐在圈椅上,脚步微停,抬手示意身后的两名衙役别进来。
毕竟皇子的颜面便是天家的颜面,是丢不得的。
他徐徐行礼,对于赵祺昱的窘境心下虽然诧异,但面上没太多表现。
“大理寺卿陆之箴,见过五大王、同知开封府!”
赵祺昱抬手:“陆廷尉,夜间到此地有何公干?”
“五大王夜间到此,想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前几日常参⑸,有言官于垂拱殿上向父翁⑹参奏,说小王半月前游金明池诗会,赏了五名士子狼毫墨砚、文玩之物,其中有两名士子还是秋闱解元,极有望今科登第,说小王举止不当,意图笼络天子门生。”
说着说着,赵祺昱抬起折扇笑了,长睫掩映下的双眸透出几分无奈。
“原来,未及临轩唱名也可称为天子门生?小王以为,言官对小王的事情应当毫无兴趣了,却不想依然十分惦挂,莫非,近日审官院又将行铨叙考功?”
本朝仪制,只有登科进士才能称为天子门生。
御史官若拿这理由弹劾赵祺昱以充铨叙之绩委实有些过头了,属于没事找事。
而且赵祺昱自从干出了羊车入宫、豢养官妓,被言官骂得上天了皆无动于衷,皇帝也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一罚之后,御史就该知道这是块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硬骨头。
只要不是非常过分,御史官应该懒得搭理他的破事才对。
“小王想着,金明池诗会的士子赏得,那太学、国子学的贡生赏不得?因此来城南百听楼瞧瞧热闹,看看言官们又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只是没想到一来,歪打正着,似乎给陆廷尉抓了个贼人,陆廷尉看那地上的贼人可有用处?”
陆之箴一惊,顺着赵祺昱的指示走去,才发现卧室里还躺着一个人。
他蹲下来探查一番,发现那人带的刀子口径与方才在后院搜出来的被利刃销毁的罪证中,吻口形状十分契合,多少有些关联。
可是这名嫌犯……居然已经死了!
陆之箴皱起眉头,看向赵祺昱,似乎有所揣度,但没说什么,先低头稍作验尸。
他发现此人额头磕伤,脖颈处手腕处有勒痕,看痕迹应该是布条所致,伤口较浅应该不致死。
翻开眼皮,瞧其面色和唇色,果然,是中毒而亡!
而且此毒状……应乃砒/霜所致!
陆之箴联想到后院的火堆子,忽然明白了。
此人死亡时间不久,身体仍有余温,应该不超过两刻钟。
肩上有拔罐痕迹,双手老茧较厚,再加上一把刀,应该是个武夫。
而且,这个人穿着夜行服,袖口用绳索绑起来了,打结的方式颇为奇特,这种打结方式他只在百濮身上见过,恐为荆湖南路濮蛮⑺人。
在京城内出现这些武夫,除了流亡的盗贼,更极有可能是——荆湖南路遣调上来的厢兵。
而他所用的刀具为上等镔铁所铸,非民间能有,更可断定为厢兵。
那么便能证明前来销毁证据的嫌疑人与达官显贵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