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卜卜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用手里的信纸扇着风。
替人送情书这事儿她熟得很,难的是今天送情书这人,是长着榆木脑袋的梵祝。
“我已经替你打探好了,再过十分钟,第二个祈愿人的暗恋对象会从这儿经过,你只需找准机会把这封信放进她的包里就行。”
梵祝正欲抬手去接,卜卜的手立刻往回一缩,道:“别急呀,现在这么热我还想用它扇扇风呢。”
梵祝没接话,慢腾腾地挪到她身边,他刚摊开手,一股清凉微风便自掌中徐徐吹来。
“你能唤风了?”卜卜惊喜地瞪大眼。
梵祝摇摇头,轻声说:“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卜卜颈间吹来凉意,她盯着他掌心旋转的涡流,忽然心生困惑。
她虽学会御风,但她御风时常需借助另一股灵息才行,可梵祝却不同,他能凭空造风。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时,她紧盯着的梵祝小脸上,蓦地映出马路边绿灯的光晕。
卜卜眉头一动,即刻转回头,在疾步行走的人群中她快速锁定了一位少女。
“去去去,快去,就是穿黑裙子的那个。”
她将捏得皱巴巴的信纸快速塞到梵祝手里,往黑裙少女的方位顺势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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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浮动,卜卜在顶楼的阳台上晃着腿,她冲走神的梵祝吹了声口哨,示意他将目光挪到屋内的男人身上。
“等会儿他放下电话,你就走到他面前去。”
梵祝歪着头问:“去干什么?”
卜卜嘴角抽搐了片刻,“合着我陪你走南闯北这些天,你压根儿不知道是为了啥啊……”
没等她发作,梵祝的余光就瞟到男人挂电话的手上,他心念一动,下一秒就站到了男人面前。
“呃…你……你……”
“我叫梵祝。”
男人僵在原地,面色惊恐地望着他。
梵祝垂下头,看向自己挂着红布条的右手,不紧不慢地说:“你记得我的名字就好了。”
“嗬……嗬……”
男人默不作声,呼吸声却愈渐急促。
梵祝忸怩地转过身,正欲离开时,一阵穿堂风吹起他腕中祈愿条,将他往回拖拽了几步。
他踉跄地倒退回男人身边,迟疑片刻后他解开布条放在桌上,随后又抬起头,轻声重复了一遍:“一定要记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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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无人的街道上,卜卜背着手走在前面。
“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啊!”
她双手叉腰,冲身后瘦弱的梵祝大喊。
她冒生命危险从祝神庙里偷出来的心愿,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可是……
梵祝不仅没恢复唤风的能力,就连身板儿,仍比她矮上一截。真不知他此前的神力从何而来。
生气归生气,但丢下梵祝不管这件事,热心善良的卜卜做不出来。
于是她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提步上前牵起了他的手。
“天亮之前我们得赶到下一个祈愿主所在的地方,照你这样走,不知得浪费多少时间。”
感应梵祝掌中灵息的手心生了汗,她噼里啪啦地解释了一大堆,等一阵温热触感传来后,她便即刻御风而行。
他们穿梭于云间,俯瞰下的城市夜空亮起层叠灯光。
清风从梵祝颈间吹向脑后,残留的寒意却储存在了他的身体里,如一汪清泉,正缓慢流动。
蓦地,一汪清泉落了雪,变成一滩激不起涟漪的死水,他感到下坠,并真的开始下坠。
耳边除了快速下降的凌厉风声,还有卜卜的咒骂声……
“梵祝你搞什么东西!你明知我不能单独御风,你还收回灵息,你丫故意的是不是…….”
她大声控诉,与梵祝十指相扣的手却没松。
“哎哟!”
“……”
他们直挺挺地跌到一处灌木丛里,惊起一阵扑簌而飞的鸟禽。
“梵!!!祝……”
卜卜从泥堆里拔出脸来,刚恶狠狠地吼出一个字,就被眼前梵祝的状态吓住了。
他蜷在一棵树下,四肢变成透明的密集光粒,正不住地往外扩散,他没有了呼吸起伏,身体也渐渐开始模糊。
“梵…”
卜卜屏气凝神,想往前的脚迈了半步,又顿在原地。
眼前景象唤醒沉睡的记忆,她想起,最初将她带出供台的那个少年。
他也是在这样一个无声的夏夜,在一棵菩提古树下,迎来了自己的散灭。
活在人类供奉中的流浪神,散、则亡。
那时,她第一次目睹同类的离去。他身上散发的光粒,她用手捉不了,用网也捕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