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什么?”我被糯米糕子噎住,一时间咳嗽不止。
蔻梢拍拍我的背替我顺气,压低着声音说:“确实是呢。大司寇一家全死于非命,大司寇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茶肆的后堂里,他家里的妻妾下仆还有门客一应人等全被一刀抹了脖子。”
几个端坐的小姐见我失了仪态,毫不掩饰地讥讽道:“瞧瞧,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
我顾不得理会她们的挖苦,想到那日一箩筐进来的捕快,“不会就是城东门口挂着蓝黑色旌旗的那家吧?”
蔻梢点点头,“正是。”
怪不得那天仗势何其之大,这手法实在残忍,被害者身份又实在特殊。
这半月来我每日悉心照顾嫂嫂,竟是一点动静都未听闻。
“那这匪徒可捉着了?”
“没呢,一个多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若是畏罪自杀,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暗自潜伏,藏在一个众人都见不到的地方,这可就令人揪心了。
我惊骇不已,没想到这等祸事竟离我如此之近,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落至我跟前才恍然惊觉。
我站起身拱拱手,面上波澜不惊,朝云阳郡主行了个周到的礼。心中却暗道不妙,怎地如此巧合,幸而此时花宴还未开始,母亲正在张相夫人的席位应酬,并未注意到我这边。
席面之上,云阳郡主自持身份高贵,朝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再以鄙夷的目光上下扫视我,直至听到身后人拥上来对她的巴结讨好,才施施然走到自己的位置。
男子一席,女子一席,分坐两边,中间以一条青色长纱隔开,更添诱人的朦胧感和禁制感。
不少男男女女隔着薄纱对望,面色泛红,眼神也不停躲闪。
我浅饮一口缥酒,忽觉此情此景不像正规宴席,倒更像身处秦楼楚馆之中,中间以一红纱相隔,若是银钱给足了,便可进里头一窥姜女之貌美,探其幽香。
云阳郡主不仅身份高贵,也很受皇后娘娘垂爱,竟比高相夫人的位置还靠前,紧挨着皇后娘娘的主位坐。
这是我入京以来第二次见到皇后,她长得很漂亮,端庄大气,听说大皇子便是随了她的长相,容貌举世无双,引得汴京中无数女子为他芳心暗动。当然,这是我在茶肆听来的,真实情况犹未可知。
反正初见时我对这位皇后是印象顶好的,因她举止大气,有后宫之主的威仪。但若是现在来说,我便要给她浅浅减个五分了。
因为云阳郡主不知附耳与她说了什么,她朝我投来了不甚友善的目光。而我能做的只有对上视线后回一个乖巧的对前辈的微笑。
我的胸口发闷,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世道就是如此,权力,位分代表了一切,就连说话的机会也是,若是你一个不小心说了些得罪人的话,那你就得等待上位者审判自己的命运,诸如自己舌头的去留,甚者是脑袋的去留。
皇后端坐上位,开场文绉绉地说了一大篇话,接着便命人依次端上不同品种的鲜花供大家观赏。
我听得厌烦,因为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个词,祝贺开春到来的,又或者赞扬世家小姐如何美貌的,再就是这庭院的话开得如何如何美。
我顶讨厌汴京,这里有我不喜欢的人,也有不喜欢我的人,但更多的是因为我想回益州,我始终认为,我还有回去的机会,即使以现在来说,父亲被贬回益州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除了做度边使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回家的方法,胸口更闷了,喉咙发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母亲见我脸色难看,担忧地问我怎么了。
我只能说无事,自己出去走走就好。
蔻梢跟着我一同出来,她向来最知道我的心思,宽慰我道:“小姐,眼下在汴京,立足才是最重要的。公子在边关镇守,大娘子在这妇人间的圈子里可指靠着你了。至于益州,以后得闲了不也可以回去看看的嘛。”
我垂头丧气,“蔻梢,我们真要一辈子生活在这吗?如今来了半年了我还是适应不了,你说我还需要多少个半年呢?”
蔻梢没回我了,因为她也不知道。
此时正值宴席最热闹的时候,我们穿过重重长廊,拐到一条长长蜿蜒的石道上,冷冷清清,半个人影都没有。
万物暄妍,万花争艳,拥挤地扎根在道路两侧湿润的泥土里。
我心中烦闷,不知不觉沿着湖岸走到了庭院最里边。
四周没有供人休憩的地方,这地也偏僻,紧紧挨靠着玉湖和一座依水而建的烟雨楼,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来。
我走得累极了,蹲在地上拔着地上的草,这草初冒嫩尖,极有韧性,我几番拔不出来,暗暗与它较劲,结果却因为惯性跌坐在了地上。
我拍了拍裙子,又开始拔一株花的花瓣,身后却突然传来清冽的男声:“这可是皇后特意从西域进的弩水,你当真要继续糟践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