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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1 / 3)

春日里,风正好。冬天的凌寒转为俏皮的凉爽,新绿簇在枝头,小鸟成双成对地在上面蹦蹦跳跳。

“春婵,试试看这个钗子。”卫嬿婉躺在贵妃榻上,享受着江南庭院里的美景。

春婵搬了个小几坐在榻前,无奈地按下卫嬿婉要往自己发髻上比划的手,说道:

“主儿,这个红玛瑙钗子是皇上亲口夸过衬您的,给我可不妥当。再者说了,奴婢能梳的发髻就那么几个,这旗头都快变成首饰架子了。”

“胡说,怎么就成首饰架子了?我这统共也没多少东西。”卫嬿婉听到皇帝,顿时对这钗子失了兴趣。

她抱着琳琅满目的妆奁,犹嫌不足地轻轻横了一眼。见惯了皇贵妃,乃至皇后服饰的“炩皇贵妃”,对这点嫔位的东西根本没放在眼里。

“咱们一起走到今天,几番波折,本宫给你点东西还不行嘛?”

她这似撒娇,似无理取闹的语气,让春婵听了心底一软。

自从跟了卫嬿婉做宫女,她时常感觉从前的姐妹不再,剩下的只有一个满心权力利禄的空壳子。好在自从那晚惊悸之后,炩主儿又变回了从前的温柔。

“主儿啊是缺一个小格格,您得把首饰收紧一点,到时候好给小格格打扮呢。”

“净是打趣我。”卫嬿婉装作娇羞的样子,道:“第一个得是阿哥才好。”

见春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卫嬿婉忍住心底泛起的寒津,打了一个哈欠,装作想要小憩的样子。

春婵乖觉地接过盒子,又为她盖上毛毯,打起屏风。

最近卫嬿婉总是这样,说着春光正好,贪看屋外风景。其实是从前长年累月地闷在殿内,现在便无比渴求阳光。

在春婵看不见的地方,卫嬿婉两只手交握着,等待掌心的彻骨寒冷缓缓回温。她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来,急不可待地任由自己陷入沉睡。

往来几十年,一贯如此。皇帝已经成为刻在她灵魂里的梦魇,她宁愿靠梦境躲避,或者如第一世那样终日朦胧。慢慢地,蕈菇毒素发作的快慰感觉从记忆里被翻出来。

一场冗长的美梦里,所有的仇敌都死在自己手里,皇帝也早早地崩逝,小十五扶着她的手,送她在慈宁宫内荣养。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喜塔腊氏带着后宫嫔妃来自己宫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女人统统跪在自己脚下。

她位同副后多年,早不是从前那副宠妃作派。端庄沉静地接受着跪拜,慈和双目中泄露出虚荣被填饱的爽快。

妃子们潮水般涌进宫殿,又潮水般退去,带走了野心被满足的火热,无尽的黑暗从高高的木梁下漏下来,鬼爪一样吊在面前。

“念在永琰的面子上,痛快地喝下去,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男人苍老的声音响起,阴影在酒盅里落定,清澈的酒里掺了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那枯树般的龙爪掐着卫嬿婉的下巴,把这一片血泊灌进了她的口。

“唔……我不要,我不要死……”

卫嬿婉狼狈地跪在地上,手指紧紧压着舌头,想把毒酒逼出来,吐了满地的却只有自己的血。

“哈?!哈哈哈哈,又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她乌云般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常年饮了蕈菇汤一般,干枯花白,癫狂随着嘶吼的笑挂在脸上。

“死的是我……”不可置信的声音暗暗弱弱地徘徊在喉咙里,恨毒了皇帝的女人终于说出一句真心话

“为什么不是你死,死的应该是你。”

眼泪不知道是不是以悔恨的名义落下,身体似乎有千钧重,倒毙在路边的白骨再也不能从荒草里爬起来,连乌鸦见了都视而不见地离开。

“你来了?”

是春婵在说话。又有一个长久没听到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卫嬿婉的知觉忽然又回来了,下巴被什么钳住,牙关随之被强逼着打开。

“松松劲儿。”

铁锈味在唇齿间扩散开,卫嬿婉猛地睁开双目,蓝色蟒袍的眼睛撞进视线。衣服的主人几乎是弹起来,而后慢悠悠地退下,走到屏风旁边靠着。

“进忠。”

卫嬿婉一说话,舌尖便疼了一下。她伸出手碰了一下嘴唇,血色殷殷,是刚刚梦里太过惊悸咬破了皮肉。

“奴才给炩主儿请安。”

进忠将沾了卫嬿婉唾液的手指随意在衣服上抹了抹,懒得掩饰倦怠与无谓,行了个歪歪斜斜的礼。

“来。”卫嬿婉下意识让他过来,一种溺水之人看到枯木的奇怪感觉撞到心里。可惜这种感觉一击即碎,进忠身子微微后仰,即使跪着也能看出躲避与厌恶。

“这几日还有些凉浸浸的,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卫嬿婉没话也想找点话出来,脑海里的孤寂太过深刻,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想抱一抱进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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