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淡淡道：“我不敬鬼神。”
“我母亲半生修道，可到头来，她所信仰的神祇，也不曾给予她分毫眷顾。所以——”
她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自那日起，我便知道，神不救人，人唯自救。”
曼罗的语声平静一如寻常，然而平静的表面下，只有熟人才能看出隐藏着多少往事留下的伤痕，历久弥新，痛入骨髓。
苏盈默然无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皆义无反顾地去走一条注定孤独，注定充满危机的死绝之路。可洛孤绝至少还有她相陪，而曼罗，却真的是孑然一身，坎坷独行。
可苦海无涯，她为仇恨所驱使，神佛不渡，如何自渡？
凝视着曼罗，再想到碧落城初见时那个骄纵肆意的和颐郡主云无心，苏盈不禁悲从心来，于是移步上前，默默拥住她。
“……对不起。那时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曼罗身子微微一僵，等苏盈松开双臂后，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与苏盈拉开距离。
“纵然你视我为友，可你回到中庭之后，我一直在利用你。”
苏盈点头：“我知道。”
曼罗攥紧手指，“我……已经没办法再全心全意相信别人。”
苏盈“嗯”了一声，低声回答：“我也知道。”
“若是以后我们利益相悖，我……”曼罗沉默片刻，认真凝视她的双眼，定定道：“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出卖你。”
苏盈心里针扎般的一疼，却只是叹息：“这是你的风格。”
“那你……”曼罗欲言又止，很想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她当做朋友，然而话到嘴边，却始终问不出口。
仿佛是察觉她的疑问，苏盈轻轻笑了笑，双眸如秋水般的澄澈。
“因为你是无心，背负着玉清观上上下下几百口性命的和颐郡主云无心，我在中庭最好的朋友。如果易而处之，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更何况，上次利益相悖时，你并没有放弃我，也没有出卖我，而是告诉我风寂之山的下落。”
听见她的回答，曼罗卷翘浓密的睫毛低低垂落，仿佛蝶翼在风中轻颤，“那是上次。下一次，就不会了。”
苏盈抬眸看她，语声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就等到下次再说吧。起码现在，我们还是朋友。”
曼罗微微一愣，苏盈转过身，望向门外仿佛连绵无尽的黑夜。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在这个世上的朋友不多。以前师父也对我说过，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交往，都是因利而来，利尽而散。可真的朋友，却需要以诚相待，以心交换。”
“当年我未曾对你坦诚，你如今不愿再信我，我毫无怨言。但当我身陷囹吾，你还是愿意拉我一把，将心比心，我自然要如此对你。”
说到这里，苏盈回眸嫣然一笑：
“再者说来，如果你姐妹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许多话本里不是写过嘛，当然是想发设法，帮她打爆对方的狗头啊！！”
曼罗终于“噗嗤”一声，被她逗笑，笑容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见曼罗总算展颜，苏盈松了口气，握住她的双手，郑重道：
“无论如何，答应我，就算日后功败垂成，也要好好活下去。”
曼罗拍拍她的手背：“好了，别这么矫情，搞得好像我明天就要赴死一样。我们还是认真想想，收回和颐县封地后，下一步的计划吧。”
“毕竟，你想锤爆狗头的人，现在还好端端享受着荣华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