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上,萧昭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一身银铠,透着清冷幽光。
花九天缓缓走近,从他的视线俯瞰过去,整个贺兰城尽收眼底,他不看敌营了。
萧昭惊觉抬头,仔细打量着花九天。一身白衣胜雪,如墨秀发轻挽。肌肤若雪,美目灵动。像未经雕琢的白色璞玉,明艳圣洁,让人不忍亵渎。
萧昭淡淡一笑,歪头调侃道:“今日拾掇地不错,把我都看痴了。才想起来,你是个女子!”
花九天没心思说笑,冷着脸逼问他道:“守住贺兰城,比你我性命重要,比将士性命重要,难道……比百姓的性命还重要?”
萧昭难得困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九天神色骤然一肃,目光看向那些壮丁,冷声道:“贺兰城破,你指望他们能撑多久?别和我说是自愿的这种鬼话,他们没上过战场,可你清楚!”
萧昭默了一瞬,轻声辩道:“我清楚又怎样?送死也是死,屠戮也是死。援军不到,贺兰撑不过今夜。总不能等没了守军,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匹夫之勇也是勇,男人保护妻儿老小,天经地义。”
花九天缓了神色,反问他:“生死有命,何不打开城门,放他们走?”
萧昭在她脸上扫视一会,慢慢笑了:“你若能劝得动他们,我绝无二话。”
花九天一惊之下,迟疑道:“什么?”
花九天向后退了几步,是啊,她竟忘了,他们饱受战乱之苦,没有家才颠沛流离到栖水和贺兰,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以身向战八百里,杀尽胡虏百万兵,其中又有多少国仇家恨。
暮色压下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战鼓声起,紧接着是隆隆巨响的马蹄声,北戎大队骑兵奔涌而来。金戈铮鸣,命如草芥。
随着萧昭一声令下,火把顺着滚油随云梯直下。十几个攀爬的戎兵烈火焚身跌落下去,带起一片火海。
强弓劲弩拂面而来,新的云梯再次被架起,花九天和剩余贺兰守军一边避开利箭,一边斩杀登城而上的敌军。
萧昭的亲卫带着罗荣、段勒及剩余两百多人,在城门后严阵以待。
“杀——”双方都杀红了眼,北戎志在必得,贺兰向死而生。
一个时辰,仿佛比一辈子还长。
一支乱箭顺着花九天脑门袭来,花九天弯腰低头避过,青丝刹那间如瀑布泻下,心下暗道好险。
正紧要关头,北戎骑兵突然停止进攻,方才的修罗场转瞬归于沉寂。
“过来歇会儿。”萧昭微眯双眼,仔细观察了一番敌军动向,而后席地坐下,朝几步外的花九天招手。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萧昭笑地一脸无害。
花九天没管头发,垂手掸了掸袍角,走过去坐下。背靠着他肯定十足:“北戎要发动总攻了。”
“嗯,今夜不死不休。”
花九天突然想到什么,笑得讽刺:“明天六月十二,是圣上的祭天大典。”
萧昭眸光微微一沉,划过一抹凉意。祭天大典首要就是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却不知贺兰早已水深火热,血雨腥风。
“九天,死前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萧昭问得随意。
花九天白天想过这个问题,答得认真:“
我还欠人钱,欠云珵三百金,欠卫羡君五百金,我还答应等他从冀州回来,请他吃饭,给他接风。
我平生最讨厌欠钱不还的人。
我还想等我建功了,买个院子,在云州有个自己的家。
我还想混好了,能配得上我喜欢的人,我从军有一半是为了他。可他远在京都,我都见不上最后一面。
”
还有师父,还有琉璃,还有苏清宇,还有云州的醉春风,她还没喝够。
萧昭听她惦记着欠钱没还,有些忍俊不禁。听她说想有自己的家,有些心疼怜爱。听她说喜欢的人远在京都,清楚扳指的主人是苏鹤云。
萧昭静静听她说完,淡笑道:“你的心愿里,好像没有我。”
花九天有些无奈:“我们都要死一起了。萧都尉,此时此刻,你我可是生死相依的亲人。”
萧昭这才满意,眸光似夜花静开,语调却漫不经心:“这话我爱听。这样吧,我帮你还债,护你到最后一刻。”
花九天把头往后仰了仰,轻磕了几下萧昭的后脑勺,感激道:“去了地底下,我连本带利一并还你。我这人从不赖账。”
萧昭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来,只觉痛快。
“你呢?”花九天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城楼上立着的那杆萧字大旗随着一颗滚石应声折断。
两个人瞬间起身,背靠背防守,生死之战拉开帷幕。
两辆巨型吕公车缓缓靠近,只比城墙低一小截。外面裹着坚厚的皮革,里面藏着数百名戎族士兵,萧昭指挥投石机对准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