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李大壮囫囵吞了两口粥便往屋外走去，一只脚刚迈过大门，忽又转身嘱咐媳妇：“柱儿他娘，今日是望月，别忘了给河娘娘贡果子！”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小豆丁端着糕点、果子从厨房跑出来。身后，一位妇人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唤着：“慢点，兔崽子！”李大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将肩上的鱼篓举起，说道：“乖柱儿，记得在娘娘庙给爹爹多说几句好话，保佑咱们这个月风调雨顺、多捕些鲜货！”
岷河不大，但常年风平浪静，加上水极清，盛产一种叫“白鳞”的鱼，肉质鲜嫩，虽捕捞起来后对储运要求极高，但深受城里贵人们的喜爱，是李家村村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村东头，百年前因岷河改道后形成一处浅滩，建有一座娘娘庙，供奉着河神娘娘。庙不大，正中间立着河娘娘雕像，圆脸细眼，衣带飘飞，脚下踩着一只巨大的白鳞鱼，甚是庄严。李柱儿跟着母亲摆好祭品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望向祭台——咦？阿母不是放了五块水芹糕吗，怎么一眨眼就只剩一块了？柱儿揉了揉眼睛还想再看，小身子却已被阿母拉着走远了。
听见脚步声走远，雕像后探出一个脑袋，梳着双鬟，发间垂下几缕长长的流苏，缀以碧色羽翎，衬得一张小脸娇俏可爱，嘴里还塞着刚刚偷吃的水芹糕，腮帮子微微鼓起。她轻身一跃，便跳至祭台前，原来是一名青衣少女。少女掏出一个河蚌似的荷包，将剩下的糕点仔细装好，抱臂思索片刻，又拿了几个红艳艳的鲜果。窗外一阵微风吹得庙前风铃叮当作响，一息间，娘娘庙内只余朝阳清晖和阳光下飞舞的微尘，却不见少女踪迹。
岷河上游，一名白衣女子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上，乌发高髻，发间是一根白鳞鱼骨磨成的发簪，身姿窈窕。她将脚浸入水中，裙摆被洇湿了一大片。听闻身后树叶沙沙摇动，她身姿未动，言道：“阿羽，是不是又调皮了？”
一只翠色鸟儿从枝头飞下，落到女子肩头。圆滚滚的身子下是两只细细的爪子，双脚挪动时仿若一个毛茸茸的绿色圆球滚动，若不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只怕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呆鸟”。白衣女子伸出食指，点了点它金色的尖尖鸟喙，揶揄道：“又去偷吃了？你就不怕胖到飞不动吗？”鸟儿闻言转过小脑袋，还将右爪颠了颠，一副傲娇模样。白衣女子噗嗤一笑，使劲揉了揉鸟儿毛茸茸的脑袋。鸟儿正单脚站在肩角，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大概正如女子所言最近偷吃太多，半空中扑棱了几下翅膀，却依旧摔到地上。只是倒地的不是一只胖鸟，而是刚刚在娘娘庙中神出鬼没的青衣女童。
“姐姐，你欺负我！哼！亏我好心给你留了一块水芹糕咧！”青衣女童撅嘴嘟囔道。
白衣女子站起身，弯腰伸出一只手，宠溺道：“倒是姐姐的不是了，那请阿羽原谅我这一次吧！”
名唤阿羽的少女此刻反而有些羞赧，握着白衣女子的手顺势而起。她从蚌壳荷包里掏出水芹糕，双手捧到白衣女子面前：“这本来就是村民们供奉给姐姐的点心，我这可不算偷吃！顶多……顶多算贪吃吧……”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白衣女子笑着将阿羽捧着点心的双手推了推，说：“阿羽爱吃，便都吃了吧。”
阿羽闻言，一双眼眸又亮了几分，看着手中的糕点，却没有往自己嘴边送，而是一脸严肃地说：“不成不成，姐姐管理岷河甚是辛苦，这些是村民的心意，姐姐还是尝尝吧。”她左手捻起糕点，往姐姐嘴边送，白衣女子这才张嘴吞下。
“怎么样？好吃吗？”
白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
“哈，我就知道！整个村子，就数柱儿阿母做的点心最好吃。”阿羽双手拢到嘴边，对着河水喊道：“众鱼听令，今日多多往柱儿爹爹的娄里钻！”
白衣女子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展臂挥袖，河面闪起粼粼波光，数列白鳞鱼快速向下游涌去。原来，这女子便是村民们供奉的河娘娘，名唤静女。她虽不是天界排得上名号的大罗神仙，却也是守护一方水土与百姓的仙子。
阿羽拍手叫好：“鱼儿快游，鱼儿快游！”她弯下身子，在岸边掬起一捧水往湖中泼去，荡起阵阵涟漪。静女看她这促狭模样，忍不住掩唇笑了。
阿羽转头望向姐姐，晨光下，静女如水中芙蓉，清丽不妖，姿容妍妍。她不禁看呆了。静女见状问道：“怎么了？”
“姐姐真好看！可惜那些村民们不知你面目几何，竟将你的塑像雕得像华胥夫人那个老古板……”
“阿羽慎言！”白衣女子轻斥。
与此同时，一绯衣女子腾云而至：“呆鸟，你竟敢编排我师父？”她语气甚是严厉，表情却并无太多责怪之意。
“寄怜姐姐！”来者正是阿羽口中华胥夫人座下弟子。华胥氏乃上古神族后裔，避世而居，每一任族长皆为族中天赋与品性俱佳的女子。这一任族长在位已久，大家都尊其为华胥夫人。
“寄怜，阿羽年少无知，方才一时失言，还望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