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出卖色相!你…你…你一个文雅书生,竟干出如此不耻之事!”
“你什么你,躺好,摆好姿势。”书生看了她一眼,笔尖蘸了点儿鹅黄色。
“还摆好姿势,摆你爹你娘你叔你姑你姨你舅你十八辈祖宗的,等等——你是来画画的?”
画风急转直下。
“不然人家为什么给我半个时辰?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书生从大堆宣纸里随意抽出一张,扔给她:“你看这张色相怎么样?”
色相?不会是那种“色相”吧。雪流苏心里嘀咕,接过一看,原来就是些卖相还不错的山水花鸟,顿时脸面无光,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
书生,哦不,画师提出建议:“姑娘嗓音极美,不过最好不要扯着你的嗓子说话,你本人宜静不宜动,静下来会更好,麻烦姑娘躺下,我要开始了。”
雪流苏尴尬无比,不自觉地就照着做,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从铺满芧草但有些扎人的芧草上弹了下来:“姑奶奶凭什么要听你的!”
画师深谙夸奖之道:“听闻狱中来了个美人,来画几笔,不知愿否,不愿我走?”
“我凭什么给你画啊?”雪流苏倔强反驳。
“陆府的姑娘年前请我为她画了幅画,画作流传出去,她便得了个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
“你是?”雪流苏隐约记得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姓张名熹,字远志。”
“妖鬼画师!是你!——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海涵。”雪流苏彻底放下所有戒备,体态放松,舒展筋骨,大摆大摆地又重新躺了回去。
妖鬼画师成名不久,但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他,原因不详,武林以为怪事。
流传最广的也就是一幅全黑的画,传说只要到了晚上,看着那幅画,脑海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神仙鬼怪。有的是许愿精灵,有的是会帮人种地的蔬菜精,还有的是聚宝盆成了精一天能吐一锭金元宝,有人看见美人做了他的娘子,天天给他端茶送水,有人说画里有一英俊男人是她的相公,对她唯命是从。
“真的吗?”雪流苏不自觉问了出口。
“什么真的吗?”画师问了一句。
“就你那幅全黑的画。”
“假的——画完了,给你。”
雪流苏接过一看,全黄的。
“……你有病吧。”
“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九色画的故事?”
“没有。姑奶奶我只听说过九色鹿。”
“我也听说过,你不知道了吧,我就是九色鹿。”
雪流苏尴尬地无以投地:“呵……呵……呵……你是个文人哎,你能有点儿文人修养,不要胡编乱造。”
“这个高帽子我戴不了,文人我称不上,顶多算个骚客。”
骚客……
雪流苏可算明白为什么自古文官和武官互相看不对眼了。
“画完了,你可以走了。”这就是谢客的意思了。
“当然。”画师从善如流。他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出了狱门,可怪就怪在他停下转向对门的段衡,略显轻浮,又带着慈悲:“衡啊,祝你时来运转。”
袖中甩出一张轻薄纸,带着一阵凌厉的风,力道像是要杀人,侧着钻过铁栅栏又直了起来,轻柔地蒙在了段衡的脸上,分毫未损。
段衡揭下一看,纯白的纸。
“道长?”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易容术和缩骨功吗?
九色画,那又是什么?
“表弟,你说什么?”雪流苏心有疑惑。
“没,没什么。”
“别吵吵嚷嚷的,肃静!”衙役用手去碰锁头。
陆流萤手里拎着一串钥匙,那串钥匙环挂着红宝石,金丝串着,看成色像海外舶来,就连钥匙也是银子造的。
家财万贯。凌婳得出结论。
本朝商业繁荣,朝廷“重利诱商”,商人税轻,陆上丝绸之路畅通无通,海陆交通兴盛无比。运船越造越大,指南针也在航海中广泛运用。泉州、庆元、上海、澉浦四市舶提举司,管理海外贸易。
一如开国皇帝之所愿:“诸藩国列居东南岛屿者,皆有幕义之心,可因蕃舶诸人宣布朕意。诚能来朝,朕将宠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其欲。”
彊域辽阔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北逾阴山,西及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
“凡在属国,皆置驿站,星罗棋布,脉络相通。”
“四方往来之时,至则有馆舍,顿则有贡帐,饥渴则有饮食。”
“江淮、湖广、四川、海外诸番土贡、粮运、商旅懋迁,毕达京师。”
可或许再高的楼都有坍塌的一刻吧,“民贵君轻”这个道理只存在于少数人心中,名和利总是有轻有重,有贵有贱。世上的钱财太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