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沙弥僧衫真是寒伧难看,土布料子质硬粗粝,又偏偏单薄得很。”
“若能七彩条衣加身,再得件金丝银勾的袈裟,想必定成高僧大德的模样。”
“还有这寻常木芯的佛珠,不知能不能换为珊瑚宝串,砗磲嘛,珠子大些的话,倒是不错。”
“宝杖,定然要有,金器最好。”
“那贵人身上穿的是何种名贵之物?华光缤纷,瞧上去好似云罗雪缎一般,做成僧袍也行吧?”
“若不是为了寻条活路,谁愿意在深山古寺里吃糠咽菜,日日清苦难捱。”
“如今得贵人赏识,总算有了出头之机,进了富贵之门。等去了定北王府,势必要好好表现,攀上青云。”
还未离开禅院,灰衫沙弥便如此盼想了起来,思绪更是止不住地翻涌。
两手当胸,十指相合,一副淡泊之姿,可半垂的双眼中,却露出许许贪求的精光,正为着将要来临的荣华显达而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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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佛堂新供了座大愿地藏王菩萨,需禅师常驻诵经,以期消业增福,冥阳两利。明家郡主虔心诚意,愿得佛眷,因此亲自登山来请。”
边北之地,明家大权在握,王府之中,似如森严壁垒,无半分可乘之机。但明鸾离府,却免不了遭逢觊觎窥视,皇权宦海,势力驳杂,带着各般目的的探子细作,明里暗中俯拾皆是。
亲临山寺,恭请法师,便成了再合适不过的托辞。
而明鸾也用着此般情由为掩,自大悲禅院内带走了两个人。
巫蛊部族幸存的遗孤。
以及,与他同屋而居的灰衫沙弥。
除却知悉真相的虚远和尚外,其余禅师僧侣皆以为去往定北王府不过一桩轻松差遣,几个心性不定的年轻弟子,贪恋凡尘,甚而对两人生出些许艳羡嫉恨之意。
事了之后,明鸾不欲留宿古寺多生枝节,下令径直回程,王府亲卫依命而动,众人便不紧不慢地踏于归途。
毕竟,做戏做全。请来的是禅院法师,又不是催命的活阎王,着什么急。
行离东梵山所在,至相遇匪徒之地,已近日暮时分,明鸾示意灵玉,叫停了王府人马。
“你…”
“小僧法号普戒。”见明鸾开口,灰衫沙弥立即出声回道。
在禅院之时,住持并未过多提及这位贵人的身份,可普戒却悄悄打听清楚了,当真是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存在。
宝殿内,贵人看似随心,只点了他和同屋的观真,但普戒知道,这无意间的一指,便成了他一步登天的契机,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将变得唾手可得。
“你可会诵些祈福的经文?”明鸾问道。
“会的会的!弥陀经,地藏菩萨本愿经,佛说无量寿经,小僧都会!降福延寿,消灾解难,尤是擅长,各类法事佛会,更了熟于心。”
明鸾听过,只微微颔首。
普戒本想着再自荐一番,讲些箴言偈语,好为日后的前程谋划,可身旁的贵人只问了一句,就已移开目光,策马而去。
眼珠转动,普戒心下暗暗计较,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开口,神情显得郁结不已,生怕失了故作的超脱之态。
“江淮。”
“郡主。”一名面容方严的亲卫上前行礼道。
“带那个灰衫的过去。”明鸾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密林,继续说道,“念完后再杀。”
“是,郡主。属下明白。”
唤做江淮的亲卫身形魁梧,气魄不俗,武艺上佳又兼有指挥之能。原是领着府内护卫统领之职,因明延霆担忧明鸾此行,便被派遣于此,随护左右。虽简言少语,但行动却格外利落果决,只一瞬就已将人拿下。
灵玉见状颇为不解,有些好奇地问道,“小郡主,那匪徒都是坏人,为何还要费心思给他们诵经?”
“怕小兽吃得不干净。”
明鸾语气如常,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掷喂山野走兽的,就只是些寻常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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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
“放手!快放开!我可是郡主请来的!”
被江淮制住了双臂的普戒面色大变,神情惊骇万分,口中几句话语来回呼喊着,丝毫没有佛门陶染教化下的淡然模样。
灵玉担心明鸾觉得吵扰,不由得皱起眉头,带着几分不快说道,“是是是,请你来的。那现在让你去林子里诵两篇经文,这不是好事吗?你嘎嘎嘎地叫唤什么,真是呱噪,没个佛门弟子的样子。”
随之,灵玉又瞧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观真,撇了撇嘴道,“你不行啊,看旁边那个,就不吵不闹的。”
见周围将士持刀相向,没有半点留情之意,普戒的神情由惊骇转为惧怕,慌不择路般,猛然之间奋力挣扎起来。
可在江淮手中,偏偏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