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洛阳下了一场大雪。此时宫城内外,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银白。
从章德殿出来,刘瑄没有立马回寝宫,而是缓缓在宫道上徘徊。
凛冽的寒风扬起她的裙摆,雪水浸湿了她鞋面,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她的心头。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一蹴而就的,就像梁氏外戚,掌朝多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这一点皇帝和刘瑄心里都很清楚。
一年前,梁太后崩逝,临终前下诏还政于皇帝,但大将军梁冀并不愿意就此放权。他不仅安排自己的亲弟弟接任了光禄勋,还让自己的亲信也当上了卫尉,几乎掌握了整个皇城的守卫。
而梁冀之所以这么做,明显就是为了防范皇帝掌权后,会清算他们梁家。
毕竟,传闻里梁冀可是毒杀了先帝。
刘瑄没见过先帝,只知道他去世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建康、本初年间,短短三年内,国家就接连驾崩了三位皇帝,刘瑄的长兄即位时也才不过十五。
而她长兄,之所以能如此幸运的登上帝位,皆因当时她的长兄与大将军的妹妹定有婚约。所以多年来,皇帝都对梁皇后百依百顺。
而梁皇后也倚仗着兄姐之势,□□内宫,自她以下的妃嫔,没有她的同意都不得进见皇帝,以致现今皇帝膝下子嗣凋零。
这一切,刘瑄都看在眼里,从她踏进洛阳皇城的那一刻,许多事就已经由不得她选择。
就如她的这桩婚事,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双方博弈的试探,是谁会服从于谁的试探,而她也不得不周旋于其间。
回到寝殿,刘瑄还在想洛阳还有哪些未婚的贵族子弟,梁皇后最有可能挑上谁,心里正在盘算到时候该如何拒绝。正想的出神时,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她面前。
“奴婢见过殿下,午膳可合殿下胃口,如果没吃饱,需不需要奴婢再准备吃食。”
清澈悦耳的声音,配上俊逸不凡的容貌,本是件让人很赏心悦目的事,但刘瑄看着眼前笑的一脸谄媚的程章,却觉得有些心烦,“不用,我见到你就已经饱了。”
听闻刘瑄此言,程章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有些兴奋道:“奴婢果真如此秀色可餐吗?”
似真似假的话,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在故意恶心刘瑄。
但无论怎么看,他的行为都实在表现的不像一个宦官。
“你说,我现在让黄门署重新换人,是否还来得及?”刘瑄叹息道。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的笑容也和煦温柔,但眼神却凝沉如墨,紧紧地盯着程章。
而程章也不闪躲,回望着刘瑄的眼睛,说道:“来得及,只您愿意,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刘瑄很认真地问,她觉得程章刚才的话好像还有弦外之音。
可程章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答。
原来他还有回答不了的问题,或者说他还有不想撒的谎,刘瑄好像稍微有点了解他了,于是她又问:“程章,你是一直都姓程吗?”
这回程章点头应道:“是,一直都是。”
“程姓,最早得姓于周,伯符被周王封在程地,建立了程国,其子孙以国名为姓。古程国的地望在洛阳上程聚,现今程姓的郡望大多都还是分部在洛阳、广平一带,为什么你的祖籍会是敦煌呢?”
从见面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刘瑄就知道他在撒谎,她当时之所以留下他,完全是因为他是黄门令亲自送来的人。但令刘瑄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撒一个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
程章像是早预料到刘瑄会有此一问,当即解释道:“奴婢这一支程姓,是随周宣王征战淮夷的程国国君,休父之后。当初,周宣王为表彰休父在淮夷之战中的功勋,将他的封地改在了关中地区的程邑。建武年间,关中地区长受匈奴侵扰,而奴婢的祖上就是被北匈奴劫掠到敦煌附近的。”
回答的有理有据,如果换作别人,恐怕真要信了他这番话,可惜却骗不了刘瑄。
程章觑着刘瑄的神色,见她一脸质疑盯着自己,遂反问道:“殿下不信?”
“没~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刘瑄慨叹道,仿佛刚听了一场笑话。
程章定力比刘瑄想象的要好,面对诘难,他可以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可越是这样,刘瑄就越不想让他蒙混过去。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刘瑄上前一步,逼近程章,“还望程内待能替我解惑。”
“殿下请讲。”程章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差直说,你尽管放马过来。
对此,刘瑄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宫中内待,大多都是因罪被施以宫刑,而没入宫廷为奴的,剩下的,则皆采选自京畿附近的州县郡国。敦煌离洛阳千里之遥,只听说过有人被查举上来,千里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