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凉送她进了剧场,告诉她等散场了在门口等着就好,他会来接她。
“最近京都也不是很太平,你这样的年轻女子最容易遭人抢劫。”他解释说,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他没敢告诉她,只要初华不和那位从中国来的京剧演员见面,就不会有事。
按照票上的位置,初华落了座,她暗自庆幸买票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余票,只能买到一张角落里的票。
她静静地观看着表演,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被安排在两个日本歌舞伎舞蹈演出间隙的京剧表演。
演出的时间很短,短到初华还没好好看清楚台上除了张老板的楚霸王,那位扮演虞姬的又是哪位演员,他们就已经下了台。
她匆忙起身,找到了一位工作人员询问情况。
“原本就是这么安排的,这里没有谁能听得懂中国的戏剧。”那位工作人员回答她。
初华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从中国坐了半个多月的轮船才来的日本,只让他们表演十分钟?”
“只欣赏扮相,给十分钟就足够了,小姐如果喜欢,明后两天还有京剧表演。”
京剧的形只是表面,戏中的情才是内核,可这些道理日本人不会懂。
她只好拿出礼物,递给那位工作人员,“请帮我转交给中国京剧团里那位叫张春令的先生。”
“张——春——令。”怕他听不明白,初华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的歌舞伎表演初华便也没有什么心情看了,送完礼物后她就走出了剧院,渡边凉还没来,她站在戏院门口等他。
程鹤清说张老板是个戏痴,登台唱戏须得唱个全头全尾才尽兴,在日本被这样对待,他怕是心里也不好受。
她更想到了程鹤清先前来日本时登台表演,情况怕是并不比现在好多少,他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低头望着手上今天特意戴着的那枚翠玉戒指,逐渐失了神。
初华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因为是有人在用中文叫她的名字,等她回过头发现到叫自己的是张春令张老板时才惊觉为时已晚,她匆忙转过头,低头疾步冲进了人群。
张春令追上了她,挡住了她的去路:“你为什么见到我就要跑?”
“您认错人了。”初华低着头,匆忙用日语说了一句,然后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她听到张春令在她身后喊着:“你现在假装不认得我,以后也要假装不认识程老板么?”
初华倏地停下了脚步。
张春令走上前来,问她道:“刚刚那份礼物是你送的吧?”
初华低着头,用中文回答他:“一点薄礼,张老板喜欢就好,前几天看到你来日本的消息,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张春令听后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留下了一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转身消失在戏院里面。
初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敌人。
渡边凉此时正好从另一街角走过来。
“我以为你还要很久才出来。”见她已经在等自己,他说道。
“京剧表演只有十分钟。”
渡边凉对此嗤之以鼻:“十分钟的演出要收一下午的票钱,这些商人真是会赚钱。”他说着将一只钥匙放在了她的手中,“冈川先生在大阪工作室的钥匙,我帮你去拿来了,我们明天就走。”
他怕在这里待得越久,她与那个中国人见面的机会就越大。可现实便是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那个中国人的声音:“初华小姐,我请你吃饭吧。”
初华觉得这顿饭应当是由自己来请的,她知道在中国有句话,叫地主之谊。
张春令却说:“你又不是日本人。”
初华愣愣地望着他。
“你的事程老板都跟我讲过了,说起来他烧丹桂苑的那把火,还是我帮忙点的。”他叹了口气,“程老板不唱了,这戏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初华听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程先生,不唱戏了吗?”
“你走后,他就回北京了,听说,不久前刚结了婚。”
张春令兀自倒了杯酒,喝了下肚。
那晚张老板喝了很多酒,也同她说了很多程鹤清离开梨园后,梨园舞台上的事。
他说这次的日本之行他本不愿意来,但上头却给他压力,如果他不来日本,便将永远不能再登台唱戏。
他本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却被逼着担起了一切的责任。
初华不记得他后来又讲了什么话,在他说程鹤清结了婚后,她的思绪一会儿在一会儿又不在,只记得后来张老板似乎借着酒劲,抬头定睛,在异国明晃晃的电灯下,提气唱了一句应景的词。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