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等到两点钟,他要是还没醒我就回去。”
拗不过她,程鹤清只能答应了:“好。”
那晚后来初华在病床前不小心睡着了,他不忍心叫醒她,脱了外套给她披着,应付过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时,初华却发现渡边凉竟不在床上,程鹤清也不知所踪。
她着急地跑下了楼,正遇到一前一后上楼梯的两个人。
走在后头的程鹤清抬头望着她:“我买了早餐,放在楼下了。”
“你们刚刚……是去吃早餐了?”
渡边凉没有说话,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低头绕过她上了楼,初华连下几节楼梯走到程鹤清跟前,露出担忧的神色:“他怎么了?”
程鹤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快去吃早餐吧,去学校别迟到了。”
初华现在哪还有什么精力上学。
今天一上午都是留学班的课,老师们按照之前的惯例拿来今早报纸给他们品读。
头条写的是:朝爱国战士流亡上海,成立抗日临时政府。
初华看着忽然报纸愣了神,连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也没听到。
老师提高了音调,她匆忙站起身,将报纸上的标题用标准的中文发音读了出来。
“不是这一篇。”
前头的英国学生对着她指了指二版的一篇文章。
“救国联合会三领袖被捕声明。”
老师放过了她,初华坐回了位置上,继续盯着头版头条的文章沉思。
文章里说昨日朝鲜流亡海外的爱国人士在中国上海成立了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总共有二十多位代表出席,同日下午在金神父路发生了枪击案,有市民见到日本人当街开枪杀人,报社猜测此次枪击案应与朝鲜政府成立大会有关。
初华知道渡边凉是朝鲜人,同时也拥有日本国籍。
她怀疑他的枪伤正是与金神父路发生的枪击案有关,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在站在哪一边的人。
毕竟他曾在香港射杀过日本的将军。
下午放学时候还早,初华去菜场上买了一些大补的食材,又回公馆炖了好些时候,才将晚饭送到了药店。
渡边凉坐在床上,盯着西沉的落日发呆,见她来了,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我给你煮了一些补身体的东西。”初华将饭盒打开,盛了汤递给他。
她坐在床边,关切问他:“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渡边凉低头喝着汤,没有说话,直到吃完手上的东西,他才开口说:“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明天?你昨天才做了手术,医生说要卧床修养。”
“皮外伤而已。”
“你昨天还说自己要死了。”初华忍不住埋怨他,“你又要回去为日本的什么政党卖命吗?”
渡边凉低着头,夕阳的金色光芒照在他的头发上,将他如墨的黑发都染成了金黄的颜色。
良久,他说:“我不能待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日本人正在找我。”
初华想起了上午课上的那份报纸,她压低了声音问他:“昨日金神父路的枪击案,是否与你有关?”
渡边凉望着她的眼睛,沉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出生的国家。
屋外有人敲了四下门。
初华上前开了门,门外的是程鹤清,这是他们昨晚定下了暗号。
“你看起来好了不少。”程鹤清望着床上的渡边凉用日语同他说。
“昨天医生医术很高明,请替我谢谢他。”
“不如等你全好了自己去道谢,他是伯特利医院的医生,姓陈。”
程鹤清脱了外套放在床头,他松开手腕处的衣扣,让初华将药箱拿过来。
“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我明天就要走……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渡边凉缠在腰上的绷带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程鹤清从药箱里取出了药物和新的绷带:“我们如果害怕会被你连累就不会救你了,现在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船要是沉了一个也跑不掉,现在租界里全是在找你的日本人,你现在出去等于把我们这条船凿了个洞。”
他将药粉递给渡边凉:“自己换好药,我昨天跟医生学过怎么缠绷带,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渡边凉没再说话,低头接过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