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听到初华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对她挤出了一个微笑。
“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渡边凉的声音很轻,说话也断断续续。
他停了一会,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落寞地转身离开。
“凉!”
初华忙追了上去,眼前刚才还好端端的渡边凉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她赶紧上前去扶他,右手倏地摸到了一滩湿润,不好的预感袭来,她抽出手,借着路灯的光看着,手上那块黏糊糊的分明猩红鲜艳的血液。
渡边凉半倚着初华扶着自己的手,他甚至虚弱到连抬眼看她的力气都没,艰难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想在……临死前……见一见……你。”
“你哪里受伤了?”她焦急地询问他,可此刻的渡边凉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她了,他慢慢闭上了眼,身子向一旁栽去,幸亏被赶来的程鹤清扶住才没摔倒在马路上。
“先把他带回公馆。”他说。
初华没想到再见到渡边凉会是这样的情景。
公馆里,程鹤清给他检查了伤口,身上有多处打击伤,但都不足以致命,最危险的是中了子弹的右腹,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止血,但看样子子弹还在腹中,失血很多,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看到渡边凉肚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初华难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她坐在床边望着程鹤清,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
程鹤清有些顾虑:“他身份特殊,恐怕不能直接将他送到医院。”
“那该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先去联系一下熟悉的医生,想想办法。”
程鹤清去客厅打电话,初华拧了条毛巾给渡边凉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他依旧昏迷,额头滚烫,连呼吸都很微弱。
初华看着他的脸,她后悔没在香港的时候主动认出他,也许她那时候就应该劝劝他,不要再做这些刀尖舔血的营生。
虽然她知道渡边凉倔得像头驴,未必肯听自己的话,但他今天能来找自己,说明还是认她这个朋友的。
打完电话的程鹤清敲门走了进来,他说联系上了林医生之前工作过的医院同事,但现在需要通过手术将子弹取出,公馆没有做手术的条件,必须将渡边凉带到别处。
“街口有一家药店,老板是我的票友,他店中有手术需要的东西,我和他们约好九时一刻在那里手术。”
“你先把他衣服穿好,我去那里找一下老板,等会我们一起送他去那边手术。”
他交代完转身下楼,初华跟着跑了出去,在楼梯口叫住了他:“四哥——”
程鹤清回头望着满脸愁绪的她,停了几秒,然后转身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温暖的怀抱暂时缓了她的担惊受怕,他温声安慰她:“渡边君一定会没事,我都安排好了,放心。”
初华在他怀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药店老板听说他们这里有病人需要急诊,特意过来帮忙,还借出了平日里用于拉药品的推车,几个人趁着夜色将渡边凉送进了医院。
手术从九点多一直进行到午夜还没有结束,初华看着帘子后头晃动的人影,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程鹤清坐在她身侧,虽没有说话,但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凌晨一点多,陈医生终于从临时搭建的手术室走了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渡边凉捡回了一条命,但还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伤口随时有感染的风险,要时刻观察身体状况。
“不过,他是日本人?”陈医生有些好奇。
程鹤清道:“刚从日本留学回来,路上不幸遭遇了劫匪。”
“原来是这样,最近租界外总是不太平。那既然手术完成了我们就先回去,要是病人的伤口再有什么问题,程老板请随时联系我。”
“多谢,我送你们出去。”
程鹤清陪同医生和护士下了楼,初华双手合十,在心里感谢完方才打扰过的神明,才走进手术室去看渡边凉。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手背上还绑着输液管,医生说他失血太多,暂时还需要靠药水维持身体机能。
她替他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待他苏醒。
不多久,送走了医生的程鹤清走了进来,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我已经和药店老板打过招呼了,渡边君暂时可以在这里修养,二楼是囤积药品的仓库,平时少有人来。”
“我想,等他醒了再回去。”初华望着程鹤清。
“麻药还没过去,醒来怕是还要有些时候,我留下来照看他,最近戏院没有什么事,最适合做些照顾病人的工作。”程鹤清搬来另一张凳子,他催促着初华回去,“听我的话,先回去休息,明天带些吃的再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