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不是早上醒来后看到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初华一定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昨天因为淋雨起的烧已在程鹤清的悉心照料下痊愈,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房门,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看来他已在她没起床的时候就去丹桂苑上班了,初华有些丧气,她还想见见他。
虽然昨晚两个人已经在一起说了半夜的话,虽然等他晚上唱完大轴就能再见到他,可初华还是想见见他。
她靠在门框上,心里想着他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出了好一会的神。
上午的时候,初华捡起了好久没用的英文,写信给远在法国的Moliy,她想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分享给她。一封信修修改改,反复措辞,一直写了一个上午才算完成。
下午她将信送去了邮局,同时收到了冈川先生的来信,和随信所寄的几本书。
书是他刚完稿的几本小说,还没有开始在中国市场流通。
回到公馆,初华拆开信,这应当是冈川先生写给她最长的一封信了,整整三页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日文。
冈川先生说他打听到了渡边凉的消息,他离开冈川府后确实成为了日本两党斗争的工具,曾经参与过多起杀人事件,因为他的养父在日本势力庞大,他并没有因此遭到刑罚,但因为有命案在身,他很早就从日本消失了。关于香港的事,冈川先生问过朋友,现在只知道在香港被捕的那名犯人并不是他,他可以确定渡边凉尚且还活在世上,但究竟在哪里生活,他也说不清,“可能是在日本,也可能回到了朝鲜,甚至还有可能去了中国,在上海或是别处哪里”,冈川先生在信中猜测道。
说完渡边凉,冈川先生又同她说了这几本书的故事,这都是他最近完成的小说,暂时没有和任何一家中国公司签订译文合同,如果初华想出版自己的译作可以尝试把它们翻译出来,他已经和大阪报社方面互通了消息,他们会帮忙安排印刷及在中国发售。
“这几本小说大概是我近来的精神映射。最近几年日本文坛成绩斐然者层出不穷,但大多人流于表面文才,远比不上一位社会人通世故,被名望束缚的天才往往是一出悲剧的开始,我对此想的比较多,所以翻译起来可能会有些难度,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虽然我常常说谎,但诉诸文字的谎言只是一种文学技巧,信里我并不说谎。”
在信的最后,有一行字被摺了起来,展开后才看到写的是:
“睡眠与死亡哪个更容易,常受失眠困扰的我恐怕难以回答,但如果你要问我,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在哪处,我倒是知道。”
初华看不懂这段文字,它像是某篇文章中摘出来的一段,又像是冈川先生在案前工作时随手写下的想法,它与三页纸的长信割裂,不像是冈川先生要与她说的话,像是他的喃喃自语。
初华将这次冈川先生的回信同以前她与冈川先生互通的信件放在了一处,只是她仍不知道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京都倒是有这样赏景的去处,山间溪涧,流水潺潺,只是游人很多,她想冈川先生说的应当不是那个地方。
况且先生的文字向来爱用隐喻,那“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不一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直到她下午阅读了冈川先生寄过来书籍其中一本。
那是一本以精神病患者的自述为主的体小说,书中患者就曾见到过关于“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的留言,并为那位去了河谷的人而流泪。
小说用荒诞的视角写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一直读到暮色降临,初华还沉浸在冈川先生的文字里无法走出来。
程鹤清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躺在沙发上、用书本盖住了脸的初华。
他倾身上前拿开了她的书,却看到她一双眼睛正扑闪看着自己。
他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初华坐了起身,抬眼看了时间:“你今天回来很早。”
他嗯了一声,看了眼书的封页,坐在她身边将书交回了她的手中:“今晚有个局要去。”
初华奇怪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去这样那样的局。”
“今天是去见一位编剧,我和张老板打算联合写一部新戏,想问问那位新兴编剧的意见。这本书是冈川先生寄过来的?”
初华点点头:“他还跟我说了凉的事,和你说的一样,只是不知道现在他身在何处。”
程鹤清安慰她:“渡边君武艺高强,一定会没事。”
“日本、朝鲜、中国,他会在哪个地方?”她像是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论在何处,他一定正在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担心他。”
程鹤清摸了摸她的鬓角,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凝望着她的侧脸。
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