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想了想,还是什么都不留,就这样算了。
为了不引起江奕和护工的注意,她在特区医院外又等待了两个多小时,晚上十点钟,她看到江奕离开了医院,她这才悄悄地走进医院,然后,躲在离女儿病房不远的一个隐秘角落里,又过了两个小时,她看到女儿的护工晃晃悠悠地出了病房去了卫生间,她知道时机终于来了。
她匆匆走进病房,叫醒睡梦中的女儿,给女儿换好了她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然后用她柔弱的身躯背起女儿,又匆匆地走出病房,离开医院,前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4.
“说实话。”在踏上去往广州的火车时,她心想:“今天的出走,是迫不得已,我不是不想离婚,我是不能离婚。”
想到自己未卜的前途,彦歆现在的想法和去年出走时的想法已经大不相同了,这一次的离开就是永远的离开,从此以后,她是不可能再回深圳了。
在火车上,她搂着熟睡的女儿,她能想象得到,江奕对她这次离家出走会表现出怎样的不满,是那种又惊又恼又羞又恨的不满,尤其是带走女儿这件事,这是对江奕最大的回击。这种回击的手段,着实让她得意了好一阵儿,但是,当看到饱受疾病折磨的女儿,她心中仅有的一丝快意都化为了乌有,她的幸福,不仅仅建立在丈夫身上,也建立在女儿的身上,难道,她对江奕的报复,要用牺牲女儿健康的方式来换取吗?如果女儿为此落下终生的残疾,那么,她首先罪责难逃。
“这次,是我做错了吗?也许是的,那么,我要把孩子送回去吗?不,不管怎样,都不会再回去了,一个家庭支离破碎,哪个孩子能够幸免于难不受其害呢?”她咬了咬牙,坚决不再让自己有半点悔意。
火车停靠在了广州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初来乍到的彦歆刚走出车站,就被六七个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团团围住,他们向彦歆诉说着各自的悲惨遭遇,赤裸裸地表达着自己对金钱的渴求,但见彦歆对他们毫不理睬,他们就伸出手去,粗暴地拉扯她和她的女儿,彦歆吓得大惊失色,女儿也害怕得嚎啕大哭,好在警察赶来的及时,乞丐才一哄而散。彦歆背身悄悄擦去眼泪,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但警察看到她们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便觉得她们有些可疑。警察把她们带到附近的警卫室,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询问和盘查,但结果有些出乎警察的意料,彦歆毫无案底,她不过是一个正在经历家庭纠纷而逃出来的可怜女人,之所以会出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广州,就是不想再过逆来顺受的惨淡生活。没有警察可以解决这样棘手的家务事,警察能做的,就是把她们母女二人送到附近的救助站。救助站的义工在火车站助人无数,可当他们看到这样一位光彩夺目的年轻女人居然也居无定所,他们都大吃一惊。他们热情地招待了她,详细了解了她目前的困难处境,并为她提供了临时的食宿。他们问彦歆来广州有什么打算,彦歆摇了摇头,最后说自己暂时没有别的去处,只想有个安稳的住处。
第二天,彦歆在一位义工的帮助下,在广州天河区的石牌村租到了房子,那是一大片未加改造的城中村,石牌村四面高楼耸立,中间是成片成片的自建房,那一栋栋房子几乎都挨在一起,迷宫一样的巷道纵横交错,这里聚集着无数的从五湖四海来广州追求梦想和生计的打工人。这样的环境让她想起十年前,她跟着江奕第一次来到深圳,江奕就把她安排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城中村,成了她幸福的开端,如今又是幸福的结束。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现在才是真正属于她个人生活的开始。
5.
三天之后,彦歆才鼓足勇气打开手机,一切都不出她的预料,一打开手机,收到短信时的提示音便像某种摄人心魄的丧钟,足足响了三分多钟。她收到了几十条短信和上百个未接电话,短信是江奕发来的,未接电话也都是江奕打来的。她一条条地点开江奕发来的那些短信,粗略地浏览着短信内容,从那些粗俗残忍的文字里,彦歆仿佛看到了一个恼羞成怒的江奕,他对她曲解,指责,控诉,甚至是谩骂和侮辱,看了十几条之后,她脸色惨白,再也看不下去了,将手机扔在一旁,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很久,当一切都平息下去之后,她的脸上竟然泛出了一丝微笑,脸色又有了血色。她突然意识到,江奕越是这样气急败坏越是愤怒无常,这就足以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她心平气和地给江奕回了一条短信:不用担心,我和女儿现在很好。
短信发出不多时,江奕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彦歆毫不回避,也毫不畏惧,她接了江奕的电话,坦然自若地听着江奕歇斯底里的吼声,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那几十条短信里说过的话,此刻,她早就对那些话免疫了。
她没有打断江奕,而是一直等江奕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她用轻蔑的语气回敬道:“离婚的事情我要再考虑考虑,考虑多久那是我的事。我现在不想回去,我也不会把女儿给你送回去,这是我的自由,这也是我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