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宁愿放弃他在英国的一切,也要在深圳的医院里为女儿把守着大门,对于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生意和亲情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自己掂量得很清楚,这一生的奔波和奋斗都换不回逝去的时光和女儿的健康,做再多的的生意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春节过后,夏如雪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又加重了,膝盖越发地红肿,剧烈的疼痛让她备受煎熬,膝盖无法弯曲,行走十分的艰难。她在医院里做了几次针灸治疗,但是,因为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所以针灸的疗效微乎其微。最后,她只好在生病的位置打了封闭针,偶尔病发的时候,也只能靠着止疼药片暂时缓解病情。
对于父母为她做的这一切,夏如雪都看在眼里,除了感激之外,剩下的就是对自己曾经的固执感到惭愧。后来,夏如雪的母亲又和她提起了他们接下来可能的行程,那就是即将带着她前往英国疗养的事宜。这一次,她出人意料地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抗拒,甚至主动询问了出发的时间。不过,具体的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但也不会拖到四月份,甚至不会超过三月的中旬。因为,深圳的炎热天气即将到来,这将对夏如雪的病情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
夏如雪领悟到了父母的好意,不过很快,她又陷入了惊慌失措的心境当中。她很想再见一次江奕,但是,她没有办法向父母提出那样的请求,却还要在父母的面前摆出一副镇静的表情。当她真正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的心中生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她再给江奕写一封信,她希望自己在离开中国之前给江奕留下些什么,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于是在白天,她背着父母——尤其是她的父亲——向每天都给她做检查的护士借了纸和笔,偷偷地藏在了枕头下面,然后她等待着漫漫长夜的到来。等到夜幕来临,她向母亲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在睡觉之前,允许她一个人在病房里呆一两个小时,母亲同意了,于是在吃过晚饭之后,等母亲离开房间,她悄悄地从枕头下面拿出纸笔。
在落笔之前,她首先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害怕,而是通过这样的呼吸,驱散她身体里的那些莫名的痛感。但是,她的右手在握笔的时候依然感到麻木僵硬,根本没有气力去写字,想起最近输液的时候,针头一直都是扎在这只手上的,于是,她试着用左手去握笔,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下了一封前言不搭后语的信。
信的内容里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甚至没有抬头,但字里行间所体现的,确确实实是她只对江奕一个人说的: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吧?我没有使用手机,不是不想联系你,而是爸爸担心手机辐射影响我的健康,我想不到其他的联系方式,可是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回忆我们的过去,可是,我为什么要回想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往事呢?我为什么还想着和你说起这些呢?我又准备去英国了,这一次也极有可能是一去不复返。我很害怕去英国,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有些事情的的确确记不清了,而那些记不清楚的事情,就是2007年之后,发生在英国的那些事情,我只记得,我曾经在英国给你写过一封信,可最后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我自己的手中,我可以确信你没看过那封信,以后也不可能再看到那封信,因为,我写了它,最后是我毁了它,而现在,我越来越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我怀疑自己除了肺癌之外还有其他的病症,比肺癌更加可怕更加严重,但是,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没人会告诉我真实的病情,你们为我承担了所有消极和压力,过去是你,现在是我的父母,而我,还在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夏如雪为这一大段话语画上了唯一的一个句号,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给个世界对她很不公平,于是她感到很生气,甚至感到愤怒,但是,那些愤怒无处发泄,而且,比起她对江奕的思念,这些没有对她公开的病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想把自己愤怒的情绪都发泄到江奕的身上,但是,江奕不在眼前,他就算是写了信,也没有办法把信给江奕,于是,她干脆停下了那封信,将纸和笔又藏在了枕头下面。
她觉得这封信没有写好,没有表达出她想表达的东西,她想重新写一封,或者是在那封信里添加新的内容,但是,她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不振,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她越想做这件事,可到头来越力不从心。当那封杂乱无章的信被压在她的枕头下面以后,她再也没有心情将它第二次取出,她不敢去面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混乱思绪,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她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洋洋洒洒地一口气写下十几页的情书。她的记忆力已经先于她的身体死去了,无论是什么,都很难再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一切都已改变,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最终,她打消了续写那封信的念头,她也打消了把信交给江奕的念头。
3.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当她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却隐约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团虚空迷雾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压着她的身体,使她动弹不得,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正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