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长树下猢狲,李谦又是陆家树下猢狲。
世人削尖脑袋,只为做一猢狲,“大树底下好乘凉”是也。
薛知收回目光,庆幸陆吾未进单位,树倒时,不必有砸伤之痛。
···
消息传播比想象更快,终于给父亲知道了。
父亲大为惊诧,他是最朴实善良的中国男人,慌忙与亲戚商量,挽救受蒙骗的女儿。
婶婶出租屋狭窄,转身都转不开,等薛知反应过来,已经吃了父亲一耳光,她捋了把头发,索性靠桌角一坐。打杀由人。
房屋采光差,黑漆漆热烘烘,每个人脸上又灰又油,阴沉如死尸。薛知觉得停尸房也比这里好。——死人哪有活人脏?
父亲先发制人:“听说陆吾爸爸要进监狱,有没有这回事?”
薛知缓缓说:“你问我?监狱又不是我开的,谁进谁出。我管不着。”
婶婶问她:“他们是坏人,那我儿子是不是好人了?是不是见义勇为。”
薛知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奶奶说:“人家又是贪污、又是杀人,这个那个的,看着凶得很,你跟着这样一个男人,你觉得我们怎么做人?”
薛知说:“你们当我死了就行。别人怎么看我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我更不管。”
父亲伸手,在桌上猛拍一巴掌,“你要看看新闻,新闻上怎么说!我们还要生活,你也还要生活的,你要是再给家里人丢脸,就不要怨我们。”
薛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叮叮当当碰落盐罐醋瓶,薛知不管,抬脚就往外走。
“你敢走?”
“还有什么话,快说。”
“亏先人的事别干!”
薛知笑问,“我亏你们什么?倒是你们亏我多些,真算起来,你们这几条命都不够赔呢。”
父亲勃然大怒,抡起椅子就要砸,“打死你不忠不孝的畜生!陆家对不起国家···”
“对不起谁?对不起北方黄河,还是南方长江——陆吾没这个本事!不过是得罪一些人。所以来翻旧账,扣帽子!”
奶奶失声:“你这讨债鬼,害家里断子绝孙···”
薛知对父亲冷笑,“听好了,这次是你妈咒你。”
闪身从门缝挤出去,反脚“咣”地踹上门,走出小区,看时间下午一点多,怪不得浑身发虚,八成是饿的。
走了两条街,风吹得鼻子酸,终于找到一家干净店铺,要了一碗云吞,加很多很多辣子,一边喝汤一边吸气。
电话一直响,薛知这才想起,和陆吾约好了午饭,没想到耽搁这样久,索性把陆吾叫来。
陆吾来得很快,薛知碗里还剩五六只云吞,但她已经饱了。
陆吾一进门,盯着薛知的脸看了会儿,低头走过来,坐在薛知对面,接过薛知的碗继续吃。
陆吾吃了两口,似乎想说什么,电话忽然响起来,陆吾立刻撂下勺子,“嗯···嗯,行,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后,陆吾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继续喝完馄饨汤,才对薛知说:“我爸被带走了。”
想了半天,薛知想不明白能说什么。骗他会好的,哄他这没什么,问他能怎么办。都不合适。
“我很小的时候,就隐约想过,有这么一天,”陆吾吐了口气,淡淡道:“终于来了。”
陆吾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取出支烟,点上。薛知跟在他身后,陆吾却又回头,喊她的名字,“薛知,”他说:“你陪陪我。”
街上人来人往。阳光照得四周金沙澄澄,临街就是菜市场,叫卖声鱼腥味,一派人间烟火气。
薛知牵着他往前走,“你看这些买菜的,买菜的,往上数两百年,谁祖宗是大清功臣,再往上数两百年,谁祖宗是大明功臣?到饭点都是凡夫俗子,吃饭要紧。”
···
在车上,陆吾一直没开口,薛知也不问。
停车才看到拘留所,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是个中年民警,“老陆最近状态很好,也吃也喝。”
听到这个称呼。陆吾表情微变,有一瞬的吃惊,随即笑,“好。我爸有点高血压。”
旁边年轻民警正倒水,起身时,翻眼睛一笑,“这有什么好要紧的。”
中年民警厉声喝止,让他赶紧出去,转脸又对陆吾说,移交到拘留所后,“老陆”只负责最轻松的打扫工作。清洁完扫把后,烟也有,随便抽。
陆吾淡嗯一声,“伯父什么时候移交拘留所?”
中年民警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很官方地说:“公|检|法三方独立,检字头的事,我们也不清楚。”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了起来。
陆吾还没来得及反应,薛知已站起来,笑着跟民警道谢告别。
从派出所出来,陆吾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