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啊,早说有熟人在这里。薛知保证跑得比哪吒还快。她匆匆挂掉手机,走回去告别,“不好意思,学校有点急事。”
“哎呦,你是个大学生哪!”王盼娣仰脸将薛知看了又看,“南方地方好,养人,小姑娘显年轻,乍看还以为你十五六,小呢。”
李谦笑着说,“小薛也是甘肃人吧?”
薛知心头一紧:“我从没去过甘肃。”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王盼娣全然无知无觉,“谢谢你们好心,神仙知道的呀,”擦擦眼泪,从布兜里掏出一把红珠串子,窸窸窣窣分出两串,“我们甘肃土产。祈福的。”
李谦笑靥如花,“谢谢王姐,”接过来递到薛知面前,“小薛既然从没去过甘肃,看这个一定很新奇,你先挑。”
薛知低头半晌,取来一串。她太熟悉了,一摸就知道是假红松石。那一瞬间,脑子里转过一万个恶毒的念头——
要是世上有神,这神一定是个瞎子。
···
走出医院,她朝前找地铁站,早春还有点冷,风从大衣底下往里吹,冻得膝盖酸凉。
她迷了路,来来回回兜圈子,平常的街道仿佛一下变大,她越缩越小,缩成一只蚂蚁,谁来都能踩死她。
她一路走一路走,手在口袋里抓那串子,木珠铰在指头上,特别的疼。
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死命勒手指头,好像那是她自己的脖子似的。
想得头疼欲裂。一路想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想到起始站。
地铁平稳,行人来回往复,反光玻璃始终映着她惶然的脸。
根本想不到什么办法,他对她好,就好,他对她不好,就不好。
她根本没有办法。
···
姜南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桑媛,看到她很意外,“你和姜南都缺课,又碰上点名,幸好我给糊弄过去了。”
薛知就见她嘴巴一开一合,没听懂她说什么,直接扑倒在床,动静很大,晃得床板“咯吱”一声。
桑媛说:“不过你也别紧张啊,听说工图老师人很好的,CAD就算好多平时分呢。”
她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医院脏就脏吧,她不管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无比,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宿舍门应声而开。
陆吾几步走过来,弯腰在她额头一摸,旋即掀开被子,把她剥出来。
薛知嗓子眼干疼干疼,哑着喊了他一声。
陆吾吃力地拿大衣套她,“烧成这样你喊我,怎么早不喊我?要不是桑媛说了一声,你想就这么烧下去?烧坏脑子不是玩的!”
陆吾坐在床边。
床垫一陷。
薛知整个人像是掉进很软的陷阱里,头一歪就靠了过去。
她迷迷瞪瞪地发懵,陆吾扶她下床,单手系好大衣扣子,一弯腰将她捞到怀里。
走出宿舍,牧马人停在路边,陆吾把她塞进副驾驶,车开出去时,薛知还在傻笑,“今天车好晃。”
陆吾压着火,“别说话。”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打电话,“嗯···烧得挺厉害,意识也不太清醒,还有点晕眩。呕吐?还没有呕吐。···不不,应该不是过敏···好,好,麻烦李叔叔了。”
她昏昏沉沉地嘀咕:“陆吾···”叹了口气又睡着了,侧过身,双手攥着自己衣角。手背皮肤又白又薄,透出青生生的血管来。
陆吾伸手去握,只觉得她手指细得让人心碎。
忽然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沁出微湿的眼泪,仿佛一颗颗小水钻。
薛知迷迷糊糊想起那幅草书,狂乱难辨。
这世上很多事,就像那幅画。
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价值连城。
你觉得是假的,也就···也就···
也就是假的,一文不名,丢路上都算你乱扔垃圾。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薛知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看到微微摇晃的输液袋,冻着一块夜色。
薛知看了一会,被消毒水味儿呛得一咳嗽,抬起手,觉得疼,这才看到手背扎了针,正输液。
陆吾提着一塑料袋药瓶子进来,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注意事项,随手把塑料袋放下,声音很轻,只有塑料袋抽动的簌簌声。
薛知正打算喊他。
陆吾却察觉到她醒了,又试了试她额头,面色稍微一松,拿起桌上一只保温瓶,拧开盖子,走过来递给她,“喝点。”
闻到一股清爽甜香,是核桃甜茶。薛知接过来,却没有喝。
陆吾淡淡说:“听说今早,你跟我出去了。”